兔子咬人(第1页)
刀尖颤得更厉害了。
俞琬能看见他脖颈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一道陈年伤疤从喉结处斜斜延伸,隐没在领口里,像道被缝合的诅咒似的。
这个距离太危险了,只要手腕一抖,刀刃就会吻上皮肤,切开表皮、肌肉,咬住致命的颈动脉。温热的血会喷涌出来,溅满她的手和脸……就像伤兵医院里那些颈动脉破裂的伤员,任凭医生怎么拼命按也按不住。
他疯了,他分明想让她杀人。
“不……”破碎的音节从她颤抖的唇间挤出来,女孩踉跄着向后退去,裙摆扫过木质台阶,发出窸窣的轻响来。
君舍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睛深得像古井,映不出半点光。
“这双手,”他轻声说,每个字都浸着白兰地的辛辣味,“应该只做美丽的事,不该沾血。”
话音落下,男人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清明,大约是醉酒者断片式的清醒,如同浓雾被劈开一瞬,暴露出蛰伏于深处的野兽真容。
俞琬甚至没来得及眨眼。
只觉得眼前虚影一晃,男人左手已然扣住她持刀的手腕,拇指压住桡动脉,稍稍施力,酸麻便如电流窜向指尖去,手术刀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下意识弯腰去捡,身体前倾时失去平衡,向前栽倒的刹那,一只手突然拉住她胳膊,那力道拽得让她整个人向前半步,差点撞进他怀里去。酒气与古龙水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睫毛轻颤。
“小心。”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摔着。”
女孩撑着楼梯扶手,本能往后挪,在昏暗中,她困惑地抬头看他——踹门的是他,夺刀的是他,现在说“小心”的也是他?
路灯斜斜照进来,只堪堪照亮她小腿以下的一截,粉色毛绒拖鞋,瓷白的脚踝仿佛一折就断。上半身隐没在阴影里,整个人像一尊瓷偶,孤零零立在台阶上,随时都会从那窄窄的边沿跌落。
君舍在黑暗里站定,他听到了那声细微的抽气,也听到了她紧张吞咽的声音,这莫名取悦了被酒精浸泡过的神经,男人唇角扯起一个带着醉意的笑。
可那笑意还没漾开,他的身体忽然顿住了。
他低下头,有些迟缓地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抵着一只很小很白的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粉,掌心下,是他完全失控的的心跳。
他怔了几秒,仿佛需要时间理解这触感,接着视线慢慢上移,对上了她的眼睛。
俞琬也在看他。她的眼睛格外亮,有未散的惊悸,有本能的戒备,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执拗的……探究。像她平时在诊室里,面对一个症状复杂的病人时,那种试图从蛛丝马迹里理清头绪的眼神。
她在观察他,诊断他。
不知为何,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一瞬。
就这一瞬,俞琬用力推开他,事实上她当然推不动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只勉强制造出半米的空隙来,刚好够她做出一件事后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她低头,对着他攥过自己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不是凶狠的撕咬,倒更像小动物被逼急时,用牙齿做出的警告。
牙齿陷进皮肤,在肌肤上留下一排浅浅的月牙印。
“呃!”君舍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借着这半秒的间隙,俞琬赶忙捡起地上的手术刀,几步退到二楼转角去,后背紧贴着墙,胸口剧烈起伏着。黑暗中,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警觉的鹿。
他现在…会清醒一点吗?这念头悄悄冒出来。疼痛对醉酒的人,有用吗?
君舍站在原地,垂眸看了看手背上的红印子,又慢慢抬眼,望向缩在阴影里的她,此刻灯光照见他嘴角扬起的危险弧度,那神情,像是看见什么极有趣的事似的。
女孩的心跳都被那瘆人的笑攥住了。
“看,”他嗓音低沉,“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说完,男人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直接踏上了台阶,皮靴踩在老旧楼梯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一声又一声敲在女孩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