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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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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听见了这一句话,所有的声音就随着阳光一同消逝,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的黑暗重新包裹了他。

这里冰冷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可能也没有空气、灰尘、时间,或者任何象征这里是人世的东西。

他安静地待在黑暗里,既不恐惧也不悲伤,身体的一切感官已经失去作用,连同大脑也停止工作,不好奇这是在哪,也不关心能不能离开。

他本应该永远待在这里。

但黑暗有最顽强的入侵者,那是一束温暖耀眼的阳光,也是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总是破开坚韧的黑暗自头顶落下,再轻轻地拥抱了他。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知道这个声音总是在跟他说话。

他没有在意,那个声音也不是每次都能战胜黑暗闯进来,有时候会消失很久。

当“很久”的概念出现,干涸静止的时间长河就开始缓缓流淌,“等待”是沉在河底的顽石,任河流如何冲刷也不会挪动分毫。

他开始等待那个声音的出现,等着那束阳光照进来,等着被拥抱。

许晟在母亲的帮助下顺利从周敏手中带走了孟月升的骨灰,他将骨灰放置在新买的房子里,两室一厅闹中取静的地段,窗外是繁华的江景,天黑时亮起灯的那一刻最美。

房子的装潢完全按照孟月升的喜好,要有南天竹要有柠檬树,沙发和茶几下要铺浅色不带任何花纹的地毯……许晟了解弟弟的喜好和习惯,遗物带过来后一一找位置摆放。

孟月升的骨灰坛是周敏选的,莹白的陶瓷色泽圆润,上面没有生卒年,只有一个名字。

若是按周敏的意愿孟月升的骨灰就应该回到他父母身边,她相信这样的安排孟月升也会十分满意,但最后她并没能把孟月升送还给他的父母,故乡立的是衣冠冢。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看到许晟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形容枯槁,又想到孟月升生前是最喜欢哥哥的,也许他更愿意跟哥哥待在一起,最初坚定的意愿就动摇了。

许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将孟月升的骨灰坛妥善安置在家中,每天擦一遍坛身和相框,确保上面无尘无灰,水果和鲜花都是一天一换。

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不再对骨灰坛保持沉默,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骨灰坛当做孟月升说了许多话。

话里尽是生活琐事,需要早出晚归说一声,白天路过花鸟市场买了新的花要讲一句,家里多一样东西少一样东西都应该让孟月升知道,好像只要他说出来孟月升都能听见。

可无论是逃避还是自欺欺人,思念和悔恨都在他得不到回应的每一句话后悄然往心脏扎一根针,孟月升逝世不到一个月,他的心就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从内向外腐烂。

但他无法停止这种行径,因为他发现当自己克制着不跟骨灰坛说话的时候,孟月升那张黑白遗照上的笑脸就会变得冰冷,眼含讥笑。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但这仍让许晟感到恐慌,他从来没有见过孟月升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冰冷无情,充满嘲笑,笑这个房子,笑他惺惺作态。

只有多跟骨灰坛说说话那可怕的错觉才不会出现,照片上的孟月升也会继续用漂亮又可爱的笑脸望着他,仿佛那三年的决裂从未发生过,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孟月升去世三个月,许晟买了新的花瓶和一束粉色的郁金香,鲜花和花瓶搭配得正好,他慢条斯理地调整花叶,轻声细语地试图哄某个不在人世的人欢心,“月升,这束花像你一样漂亮,你喜欢吗?”

他已经永远听不到孟月升的声音,买多少花也送不到孟月升手里。

“如果你觉得喜欢,今天晚上到哥哥梦里告诉哥哥好不好?”

不管是周敏还是许太太,她们都能梦见孟月升,梦到他小时候,梦到他长大后,只有他至今不曾梦他一面。

“你来哥哥明天给你买芒果,还有你喜欢的冰淇淋。”调整好花瓶,许晟顺手轻轻抚摸陶瓷坛上的孟月升三个字,眼底翻涌无尽的哀苦和思念,“你来看看我,哥哥求你,不要只去奶奶那里,到我这来。”

声音的出现总是伴随阳光,等待已久的孟月升会仰头循声望去,听那道温柔的声音时而痛苦时而忧伤。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这个声音在说什么,只是声音每次出现都有阳光,他身边的黑暗会被驱散,他无法不被此吸引。

就像一种蓄谋已久的哄骗,黑暗开始关不住渴望光明的人,而黑暗之外那道出现时总有阳光的声音似也察觉了应该怎么做,空灵悠远的风铃声仿佛一双手臂伸进黑暗里,温柔强势地想把藏在里面的人抱出来。

孟月升无法抵抗,那声音总在他耳边柔声哄,“月儿,到哥哥这里来,哥哥在这里……”

他不知道谁是月儿谁是哥哥,但这声音总来找他,他想他是应该过去看一看。

当这个念头发生,他也被那双手抱出了黑暗。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黑暗以外的东西,他站在一个人的身后,原来他一直都不曾身在黑暗中,只是有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东西被拿开后,他看到了那个总是跟他说话的声音的主人。

他不认识他,却也不像是第一次见,那个人也并不能看见他,只是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情,然后继续跟他说话。

他仍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但也不会有人因此责怪他,因为谁也看不见他,除了一个没有头发的老人。

他听到这个叫“哥哥”的人称呼老人住持,又问了关于弟弟的事情。

“住持,为什么招魂经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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