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看见狼崽（第1页）
天刚蒙蒙亮，刘家庄东头的老槐树下就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死丫头，让你穿件外套磨蹭半天！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上不上山了？＂刘老太拄着拐棍，站在自家小院门口，一张老脸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
五岁的小豆子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两条细瘦的小腿像麻杆似的，红布褂子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一边的带子还没系好。
＂奶奶等等我！＂小丫头片子急得直跺脚，手里还抓着半个没吃完的窝头。
刘老太一把拽过小豆子，粗手粗脚地给她系好衣带，又从兜里掏出块蓝布头巾包住她乱蓬蓬的头发：＂山里风大，吹病了可没人伺候你！＂
小豆子仰起脸，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奶奶最好了！＂
＂好个屁！＂刘老太嘴上骂着，手上却把窝头掰成小块塞进小豆子口袋里，＂路上饿了吃。今儿个带你认认蘑菇，别跟上次似的，采一篮子毒蘑菇回来，差点把你爹送走！＂
想起去年那档子事，刘老太还心有余悸。儿子吃了小豆子采的蘑菇，上吐下泻在床上躺了三天。儿媳妇李秀兰当时就炸了锅，指着她鼻子骂老不死的带坏孩子。要不是看在孙女的份上，她非得跟那个城里来的娇气媳妇干一架不可。
＂奶奶，爹说山里有狼，真的吗？＂小豆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突然回头问道。
刘老太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早些年是有，这些年开荒开得狠，狼都躲深山去了。＂她顿了顿，＂不过你爹说得对，离那些灌木丛远点，保不齐有蛇。＂
祖孙俩沿着羊肠小道往山上走。四月的山野，杜鹃花开得正艳，粉的紫的缀满山坡。小豆子像只撒欢的小狗，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摘野花，两条小辫子随着蹦跳一甩一甩的。
刘老太虽然嘴上骂得凶，眼睛却一刻不离孙女。这丫头是她心尖上的肉。儿子去城里打工，一年半载回不来一次；儿媳妇在镇上小学教书，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小豆子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
＂慢点跑！摔了别指望我背你下山！＂刘老太喘着粗气喊道。到底是年纪大了，走不了多远就腰酸腿疼。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捶了捶膝盖。
小豆子乖巧地跑回来，小手在刘老太膝盖上轻轻揉着：＂奶奶疼不疼？豆豆给你呼呼。＂
温热的小手抚过膝盖，刘老太心里一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吃块绿豆糕，歇会儿再走。＂
歇够了脚，刘老太带着小豆子往松树林走去。这个季节，松蘑最是鲜嫩。
＂瞧仔细了，要这种白杆杆灰帽帽的。＂刘老太拨开一层松针，露出底下几朵伞状的蘑菇，＂那些颜色艳的，多半有毒，记住了？＂
小豆子认真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记住了！白杆杆灰帽帽！＂
刘老太满意地摸摸孙女的头。这孩子虽然皮了点，但记性好，教什么一学就会。
两人正采着蘑菇，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是某种动物痛苦的呻吟。
＂奶奶，什么声音？＂小豆子抓住刘老太的衣角。
刘老太竖起耳朵，循着声音拨开一片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只灰狼被捕兽夹死死咬住后腿，正痛苦地挣扎着。
＂哎哟我的娘！＂刘老太一把拽住想往前冲的小豆子，＂别过去！＂
那狼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龇着牙发出低沉的咆哮。它腹部隆起，显然是怀了崽的母狼。被捕兽夹困住的地方血肉模糊，周围的草叶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看样子已经被困了不止一天。
＂奶奶，大狗狗疼。。。＂小豆子躲在刘老太身后，怯生生地说。
＂什么狗！这是狼！＂刘老太啐了一口，＂肯定是赵三那王八蛋下的夹子，这缺德玩意儿，专干断子绝孙的勾当！＂
母狼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两人没有恶意，眼中的凶光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它艰难地挪了挪身子，露出鼓胀的腹部，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刘老太心头一颤。三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独自在山里生下大儿子，差点丢了性命。那年丈夫在矿上干活，她一个人在家，突然要生了，硬是咬着毛巾自己接生。这畜生眼神里的痛苦和无助，她太熟悉了。
＂小豆子，站远点。＂刘老太撸起袖子，从腰间抽出砍柴刀，＂奶奶要是喊跑，你就往山下跑，听见没？＂
小豆子乖乖点头，退到一棵大树后面。刘老太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近母狼。那狼警惕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别动啊，老娘救你命呢！＂刘老太恶声恶气地说，手上动作却异常谨慎。她将刀尖插入捕兽夹的机关处，用力一撬。
＂咔嗒＂一声，铁夹子松开了。母狼猛地抽出伤腿，却没有攻击刘老太，而是拖着伤腿退到几步开外，警惕地看着她。
刘老太这才看清，那伤腿已经溃烂发黑，怕是保不住了。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扔过去：＂吃吧，怀着崽子不容易。＂
母狼嗅了嗅，没吃，只是深深地看了刘老太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灌木丛中。
＂奶奶真厉害！＂小豆子跑过来抱住刘老太的腿，＂大狗狗走了！＂
＂走什么走，它那伤活不过三天。＂刘老太叹了口气，拍拍小豆子的头，＂走吧，回家。今儿蘑菇是采不成了。＂
三天后的夜里，刘老太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挠门声惊醒。那声音微弱却执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最后的力气求救。
刘老太抄起门边的铁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月光下，那只母狼奄奄一息地趴在她家门口，身下一摊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我的老天爷！＂刘老太惊呼一声，顾不得多想，赶紧把狼拖进屋里。母狼腹部剧烈收缩，显然是要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