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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曾问过母亲有关生父的事情,只怕触到了她伤心的情肠,便将这个疑惑一直压在心底,直到方才见到她神色有异。

原本只是关心母亲,按着时间线去推测,竟得了惊人的结论。

这是林宝棠始料未及的。

母子俩因此事都不再说话,金巧娘随便做了一餐饭,家里人同桌而食,有林幼棠在饭桌上笑闹挑食,还有毫无察觉的林白棠盯着幼弟吃饭,时不时还要威胁一句,一顿饭很快吃完。

林白棠去涮碗,金巧娘便回房歇息,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却如一块石头,沉沉压在金巧娘与林宝棠母子心中,让娘俩当晚不约而同的失眠了。

金巧娘想起十几岁成婚初嫁的甜蜜时光,仿佛被封存在记忆之中,如今再翻捡起来,还得掸掸旧日的尘土,却还能想起那张清晰的笑脸。

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想起早逝的前夫。

也刻意的,不去想。

第73章第七十三章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金巧娘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她考虑一夜之后,趁着次日下午店里没人的功夫,唤了林宝棠前来,向他讲起自己的生父。

“我嫁给你父亲林怀也才十五岁,瘦瘦小小,穿着堂姐的旧衣裳,挽着个小破包袱,上了你父亲的船,就算是成了亲。”

金巧娘自小父母双亡,寄居在伯父家长大,从小便在伯娘刻薄的骂声里学会察颜观色,十一二岁开始伯父伯娘便开始打她的主意。

有一次她又挨了伯娘的打,忍无可忍之下跳河自尽,却被打渔的少年林怀相救。

林怀也是父母双亡,跟着阿翁常年住在船上,卖些河鲜维生。

他救起金巧娘,还熬鱼汤给她喝。

金巧娘浑身湿漉漉被人从冰冷的河水里捞起,还喝了鲜鱼豆腐汤,连吃了三个贴饼子,难得一次吃到直打饱嗝。

后来,林怀带着凑来的五两银子交到伯娘手中,终于将他小小的新娘娶上了船。

“那时候阿翁已经过世两年,他比我大了四岁。怀上你之后,他说要为儿子打算,自己在船上漂着,娶媳妇不嫌他家贫,但自己儿子将来可要在岸上定居,便想办法赚钱,吃了不少的苦。”

林记小食店内,雇来洗锅洗菜的婆子,连同跑堂的毛思月都回家休息,娘俩坐在食店里聊起过去的时光,谈起第一段婚姻,金巧娘面上浮起淡淡笑意。

林宝棠从不曾听过亲生父亲的事情,头一回从母亲口里听到父亲名讳及生前之事,一时怔住了。

原来他那么小的时候,便有人已经为他的将来打算。

“我阿爹……他个子很高吗?”记忆之中的人早已经模糊不堪。

金巧娘细想:“中等个头,其实算不得高,你那时候小,大约便记得很高。但他性格活泼很爱笑,在水中跟一尾鱼似的,鱼菜也做得很好吃。”她慢慢回忆:“咱们家卖的糟小鱼,便是他的拿手菜。”

林宝棠:“……”

他从来不知道,生父早逝,但原来他是吃着生父饭菜的味道长大。

“我原来也不会做菜,小时候在娘家,伯娘只让我干外面的粗活,哪里会让我在厨房守着锅灶,还怕我做饭时偷吃。还是后来嫁给你父亲,他好吃好玩,还有不少朋友,每次在外面朋友家吃到好吃的饭菜,便要问人家做法,回来做给我吃,也教我做菜,慢慢的我也会做许多船上人家的小菜。”

世情便如风浪,将普通人抛上浪尖再落下,翻覆之间便是物是人非。

“后来,你阿爹被征去做河工疏浚修护运河,便死在了河上。”

林宝棠追问细节:“跟孙震有关?”

金巧娘神色之间添上恨意:“我与你阿爹无话不谈,他生前提及,朝廷派来的这位督促修河的

官员名唤孙震,治河期间克扣河工银两,有些家境贫寒的河工兄弟们累死饿死不少。那时候为了补贴家用,我不得不撑船去河上卖吃食,咱们家的日子尚且能维持。但你阿爹瞧不下去,便伙同一起干活的兄弟们跟督工的官吏争执数次。他曾忧心忡忡提过,说不准已经被官吏记恨在心,说不定哪天自己便要出事。他不放心我们娘俩,一再叮嘱我,若是自己出事,便让我带着你赶紧逃。”

“没过多久,他果然出事了。”这件事情在她心底深埋多年,此时隔着岁月的风尘挖出来,多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出事前,督工的官吏满口答应要补偿众河工被克扣的银两,但没想到过两日便传来他的死讯。我不相信他出事了,撑船去寻一起修河的河工家眷去找负责此事的官吏。那官吏说他们修河撞上了私盐贩子,被私盐贩子活活打死。”

江南私盐贩子猖狂,乃是多年积病。

不少私盐贩子为了避开稽查,要想方设法避开正常运道,甚至还有不少盗掘堤坝开辟私道的盐匪,遇上零散官兵都会下手,何况河工。

她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找到他的时候,他脑袋都被砸烂,我还是凭他身上的衣服布料跟后背的胎记认出来。他全身都泡在河泥里,已经面目全非。一同被害的还有十来人,都是跟官吏争执过的胆子比较大的河工。怎么就那么巧,偏偏答应要补偿银两之前,就死于非命?”

金巧娘不相信这巧合,还曾划着船去那条航道上追寻数日,后来听说克扣的银两并没有发下来,有一天去赶集买菜,回来连娘俩寄身的渔船都被烧了,她再想起亡夫生前叮嘱,生怕害了孩子的性命,这才带着儿子匆匆逃命。

十几年光阴匆匆而过,她再嫁之后日子过得安稳平顺,便将过去的事情深埋心底,刻意忘记。谁知却因方家之事,再次听到孙震大名。

“当年的事情,早都已经过去了。”金巧娘擦干净眼泪,紧握着儿子的手,盯着他茫然的双眼,再三叮嘱:“儿啊,你阿爹生前只想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他究竟死在谁手上,时间太久想查也查不出来。你若是真有心,等成婚生子之后,娘带你去祭扫他,也好让他放心。”

林宝棠用力回握着母亲的手:“阿娘,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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