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四阶冰穴(第2页)
他认出了那人,是研究院曾经最激进的开放派学者之一,三个月前还在主张废除所有知识审查制度。
“认知反噬。”伊莎贝拉走来,语气沉重,“当一个人长期处于极端开放状态,突然面对无限可能性时,大脑会自我保护性崩溃。就像眼睛无法直视太阳,心灵也无法直面纯粹的未知。”
“我们是不是走得太快了?”杜伦低声问。
“也许。”她望着远处燃烧的篝火,“但慢下来就意味着妥协。而一旦妥协,那些刚刚睁开眼睛的人,又会被哄骗回去睡觉。”
那一夜,他们在火堆旁谈起往事。伊莎贝拉说起她少年时第一次读到《第一问答录》的情景:“那时我还以为,只要找到正确的提问方式,就能抵达真相。后来才明白,真相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条不断分叉的路。每一次真诚的疑问,都在为这条路开辟新径。”
杜伦则回忆起铁言堡露台上的那一晚:“我记得风很大,纸页飞走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完了。可现在回头看,那一刻才是开始。因为正是从那时起,问题脱离了文本,变成了血肉中的脉动。”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莉娜独自走向石阵中央。她盘膝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膝上,闭目不动。片刻后,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光芒自内而外透出,与十二根巨柱的频率完全同步。
杜伦惊觉不对,冲上前去:“你要做什么?!”
“完成交接。”她睁开眼,目光穿透时空,“我已在语言背面停留太久,无法再以实体存在。但你们可以。你们必须成为新的‘守愚者’??不是守护知识,而是守护无知的权利。”
“不!”杜伦抓住她的手臂,却发现触感如雾,“还有太多事需要你解释!我们还没准备好!”
“你们早已准备好了。”她微笑,身形逐渐消散,“记住,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知道什么,而是敢于站在深渊前说:我不知道,但我愿意继续问。”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融入光网,化作亿万光点,散入天地之间。
寂静。
然后,一声啼哭划破清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曾撕掉教材的母亲正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泪水纵横。婴儿的小手挥舞着,无意间碰触到母亲写满问题的布条。刹那间,布条上的墨迹glowing起来,形成一圈柔和光环。
“她感受到了。”伊莎贝拉轻声说,“新的一代,生来就能听见问题的呼吸。”
杜伦站在第十三把石椅前,久久不语。风吹起他的衣角,掌心的光痕静静流淌。他终于明白,这把椅子永远不会属于某一个人。它属于每一个敢于坐下的灵魂,也属于所有尚未出生却注定要提问的生命。
数日后,全球各地陆续出现新的迹象:
-在极地观测站,冰层下传出规律震动,经分析竟是某种未知语言的节奏模式;
-一颗绕地卫星捕捉到大气电离层中浮现的巨大问号,持续七分钟后自然消散;
-某位失语症患者在接受常规治疗时,突然写下长达三千字的哲学诘问,内容涉及时间本质与意识起源,且从未受过相关教育;
-更多人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发布“无知日记”,记录自己每天提出的、无法解答的问题。最受欢迎的一条写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存在,但如果我不存在,又是谁在写下这个问题?”
而在启明城图书馆顶层,那块曾显示《第一问答录》反写的晶板,如今静静陈列在展览柜中。旁边新增了一行手写说明,字迹熟悉:
>**真正的智慧,不在于保存答案,
>而在于让问题活得比我们更久。**
无人知晓是谁留下的。但每当夜深人静,若有访客驻足凝视,偶尔能听见极细微的回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似心头低语: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声音层层叠叠,永不停歇。
许多年以后,当新一代的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习“提问史”课程时,老师总会讲起那个荒原上的清晨:风沙中走来的白衣女子,环形石阵的共鸣,以及那把始终空置却又从未真正空过的石椅。
有个学生总会举手问:“老师,我们现在算不算守愚者?”
老师从不直接回答,只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教室陷入短暂沉默。
然后,一个小女孩举起手,怯生生地说:“我觉得……只要我还想问‘为什么’,我就已经是了。”
窗外,阳光正好。一只纸鸢随风升起,上面用彩笔写着三个大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