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第1页)
永平十七年,漫天大雪。
天际微白时,佛堂诵经声刚停,云奚打着一盏灯笼引路,穿过回廊时,一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姜扶楹不由拢了拢肩上的斗篷,蜷缩在这仅有的一点暖意里。
雪下了一夜,将院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裴谨一身行装,从府外匆匆赶来,他身姿挺拔,一身黑色狐裘随风而动,踏过积雪。
走近了,才能看到他身后还跟着裴习,裴家行四,是方姨娘的小儿子,却与裴谨亲厚异常。
几人就这么在回廊的风口处相逢。
看到她,裴习的表情顿时不好起来,视线毫不客气地在她和云涧云奚身上直喇喇地扫刮一番。
“二爷回来了。”姜扶楹就顶着这样的视线开口。
自她嫁进裴家,日子就不算好过,一边是姜氏多次明里暗里提醒她帮衬娘家,一边是裴家人讽她不知进退,死皮赖脸赖在裴府。
姜扶楹暗笑姜氏贪心不足,裴谨心有所属,与她不过维持表面夫妻,又怎么可能帮她?可她若真离开裴家,姜家又会想什么法子,去拿她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左右为难,活得还真是憋屈!
“少夫人这是在佛堂念了一晚上的经?”
为显讽刺,裴习从不叫她二嫂,说话一向夹枪带棒。
“你还真是有孝心!人家忙里忙外地为母亲侍疾,少夫人倒是好,躲进佛堂就一身轻松,还真不枉母亲疼你一场!”
这人家,自然指的是白术。
“不是你们说我家小姐不懂医术,去了也是帮倒忙,连门都不让我们进的吗!?”云奚手中灯笼一转,盯着裴习回呛道,“好赖话都让你们说了!里外都是我们的错是吧!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裴习指着她,回眼一瞪,“少夫人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
“还真是没教养!难怪人人都说你是丧门星!命硬的阎王都不收你!”
“你……!”
灯笼一下被云奚狠狠砸在地上,灯芯跳出来,滚到雪里很快消失不见,四下只有雪的寒意。
云奚卷起袖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入府俩年来,府中所有人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地给她们使绊子,每次起了争执,也都会仗着现下府里是方姨娘管家,裴谨对她们视若无睹,要么轻飘飘地揭过,要么黑白颠倒地栽到她们身上!
因为裴夫人身体太差,不想她劳神,她们次次忍气吞声,可他们却变本加厉地当面欺负到头上来了!
云涧握了握掌心,眉眼比风雪凌厉。
还未亮的夜色中,旧斗篷里忽然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拉住了云涧。
裴谨低头,面前,瘦弱的女子垂着眼,唇色苍白,额上的旧伤疤寡淡铺陈,却丝毫没有被当面羞辱的难堪与气氛。
裴习说的纵有千万分不对,有一点倒是没错。
她确实是死皮赖脸地留在裴府的。
因为她要先活下去。
姜扶楹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重新缩在斗篷里。
自从她掉下冰湖,好像格外畏寒。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裴习眼睛尖,顿时像被点燃的炮仗似的,一下跳起来,指着她们嚷道,“你个奴才还敢对我动手?!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明日我就取了你的身契给你卖到……”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雪色中响得格外透彻。
裴习捂着脸,怒不可遏地望向云奚。
“打你就打你了!又如何?”云奚双手插腰,怒视回去,裴习几次三番挑衅,不仅暗地吩咐府中克扣她们用度,上次祠堂祭祖还故意让人换了她们的衣服,讽刺她们当众出丑受家法,一忍再忍,只能得寸进尺!
“果真是没皮没脸的主仆!看我怎么教训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