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1页)
怎样都行!正是这句话打动了她。
望着计晨亲切的面容,她惭愧无地。她立的那叫什么志——自己蹉跎年华也罢了,又害多少人为她忧心?父母的恩情,本已报不了万一,何忍使他们更添烦恼?还有一直默默关心她的晨大哥——世间悲苦之人甚众,又何必再多一人难受?
其实,对计晨的情意,她绝非无动于衷。与计晨,不敢说自幼相知,也算相识多年了,甚至在年少时丶在心悦禹冲前,她看计晨更觉亲切些。虽说她一向如敬重兄长般敬重计晨,可是婚姻不正要二人你敬我我敬你?或许她更爱禹冲那样的英锐少年,可单凭喜爱靠不住,她不是已尝过一次苦头了?她和计晨,未始不能白首到老。
心中已转过这些念头,她便不肯再惺惺作态:「晨大哥看我很可笑吧——我自以为明白,其实不及晨大哥一毫。我也愿有晨大哥的勇敢和坦率,若晨大哥还不当我是无可救药,若肯教导我……」
「柳姑娘!」计晨激动地上前一步,又连忙后退,「我不是要逼姑娘答应,你不用这样匆忙。我改日再来,姑娘若是——」
计晨以为她还会反悔?他不明白,尽管是仓促间的决定,她的决定不会变的。她实在无力多说,把计晨送到门边,「你改日再来。今日先别说——什么都别对我爹说,再等等,就把这些一齐告诉他罢。」这时候,她终于落下眼泪。
那日往后,计晨来家比先前更勤了一些。有时她出来,与他说上几句话,有时两人见也不见。不管怎样,计晨始终没开口催促过,便是有片刻独处,他也一字不提成亲的事。禹冲身故的消息没瞒太久,几个月后,大家都知晓了。她担心父亲受不住,父亲却更担心她,于是,她便拉出计晨来使父亲安心。看得出,全家人对这件事都感到欢喜,可欢喜中又含着忐忑,仿佛婚事一日未办,中间便可能出什么变故似的。
她不忍令家人烦愁,不忍辜负计晨的心意,最重要的是,她想忘掉过去,抽胎换骨。
和禹冲在牢狱见那一面差不多整两年后,她请计晨过来一趟,话不必说出口,计晨全明白了。不几日,计家差了媒人来,转过年,刚出正月,她嫁与计晨,成了他的妻子。
——所有这些,岂非全是她一个人的过错?
柳乐扎在床上哭了一会儿,起来整好衣服,打湿手帕擦了擦脸,匀了面,正要去见董素娥,忽听外面有人说话。
巧莺说:「我们姑娘这会儿身上不爽快,大姑娘再来罢。」
计晴说:「你让我去瞧瞧二嫂,若嫂子赶我,我就走;若不赶我,我一瞧她保管就好了。」
柳乐连忙走出来,「我已经好了,大姑娘请坐。」
计晴本预备着上前拉住柳乐,听她改了称呼,停下,讪讪说:「嫂子还生气?你不肯看哥哥,也看看我罢。我知道你恼哥哥出门,留你在家,可是我天天和你在一起,咱们还不算好么?你也可怜可怜我,又没个亲姐妹。当初你来家,我和二哥一样高兴,你要是厌弃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说着眼圈便红了。
柳乐亦心酸,她和小姑挺要好,偶尔婆母对她苛刻,总是计晴替她说话,拿「要是二哥在家」提醒母亲,董素娥也就只好算了。「晴妹妹,你别伤心,我没生气。咱们先前好,以后自然也好,太太要是答应,你还可以去我家里玩。」
计晴愣了一下,急道:「你可别当真。我娘那个人就是说话不太好听,其实她心里并不是那样想。」
「我知道太太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我——我的确有许多不到之处。」柳乐勉强笑笑,「又何必说这些,好聚好散罢。」
「不是,肯定是娘说了什么。」计晴大哭,「要是哥哥回来不见你,他定然会去找你,你不回来,他也不会再回来了。娘哪能不知道这个利害?她不会说那种话,便是说了,也早后悔了。你别走,我们跟你道歉还不成么。」
巧莺忙去关门,急得说:「计姑娘你好生劝劝我们姑娘,别大声嚷嚷,没事都生出事了。若是误会,解开便罢,别说什么道歉不道歉,我们姑娘也当不起。」
一语提醒了计晴,擦去眼泪笑道:「二嫂,我不懂事,你舍不得骂我,等二哥回来让他教训我,只是你替我求个情,别骂太重,我以后都改。」
柳乐听了巧莺的话也正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反倒不如巧莺明白。当初是因为冲动也好,糊涂也罢,已经和计晨结成了一家人,若这是个错误,如今再负气抽身,却是错上加错。退一步讲,就是真要散,也是等计晨回来,和他先说个明白,哪能像孩子一样任性,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令计丶柳两家人面上难看,心里不好受呢?
这样一想,她惭愧地对计晴说:「是我不对,不该和母亲认真赌气,我去向母亲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