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第1页）

春分前夜，子时三刻。

护城河河面漂浮着未融的碎冰，曲元楹把最后半桶油倒入河中，流淌的水声填了几分寒意。监军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了月色：“郡主，您这又是何苦？都三日了，月氏铁骑转眼就至——”话音未落，就被曲元楹重重的把油桶磕在地上的声音打断。

“城在人在。”她转身时披风飘起，露出了软甲下的绯色裙裾，拒霜拿着火把站在十步外。

“王爷与世子如今下落不明，这城中仅存的将军，竟然还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雏儿？就凭这般情形，还谈什么护城？咱家确实无权辖制您，可等回了京都，咱家必定将这儿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禀明陛下！”言罢，狠狠甩了甩袖子，趾高气昂地径直离去。

拒霜对着监军行礼。

“郡主，您吩咐的都做好了。”

拒霜之前是曲元楹的贴身侍女，现在是她的副将。

“争取在明夜之前，把所有百姓撤离……我们在撑一会，兴许援军马上就到。”

半月之前，镇北王与世子亲率大军，深入月氏腹地。一番浴血奋战，终获大捷。然而，在凯旋途中，行至月氏与大周的交界之处，一场诡异莫名的沙暴骤然席卷而来。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镇北王一行人连同整支军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父兄失踪的那一刻起，曲元楹便日夜祈祷援军的到来。她满心笃定，凭借大周布局缜密、固若金汤的军防体系，定能迅速察觉此处的变故，及时伸出援手。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如同一记重锤，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

她只能站出来指挥百姓撤离。没有援军的影子，哪怕一丝驰援的迹象都未曾出现，仿佛那所谓的救援被无尽的虚空吞噬。又或许，援军早已出发，只是在赶赴的路上，被种种未知耽搁，迟迟未能抵达。

那一刻，曲元楹心中一直以来的信念轰然崩塌，曾经听闻的大周军防固若金汤，如今看来不过是荒诞不经的笑话。残酷的现实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将她的幻想割得粉碎。

如今，父兄已然失踪三日，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煎熬难耐。可援军依旧毫无动静，好似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遗忘在了世间的某个角落。无奈之下，曲元楹只能挺身而出，指挥百姓撤离，布防幽州兵线。

幽州地势险要，作为大周北面的重要关卡，战略意义非凡。一旦被敌军占领，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会以幽州为据点，长驱直入向南进犯，一路上将如入无人之境。到那时，国将不国，山河破碎，百姓惨遭屠戮，生灵涂炭。而她曲家，作为镇守此地的将门，无疑会沦为致使国家蒙难、苍生受苦的千古罪人。

她必须死守。

幽州的护城军将军黄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黄家认为幽州有镇北王长久以来的守护，一定固若金汤，才把黄祁安排在这里，还美曰其名护城将军。实则不过是为了攒些资历，方便回京都加官晋爵。

听闻父兄失踪，月氏的军队马上就要濒临城下时，黄祁脸色惨白，一刻也等不得，混在逃难的百姓里，第一个出城去了。

走之前还把护城军令给曲元楹留下，不愿意担一丁点责任。

这倒是给曲元楹省下了诸多麻烦事。她握着军令，方便直接整顿军务。她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目光里满是坚毅，她誓死要守好幽州。

曲元楹快马回到了王府，还没进门，就被低气压所笼盖。往日里井然有序的王府，此刻乱作一团。

曲元楹忽然有些累了，这三天里她从未合眼，迈着沉重的步伐到了书房。自从得知父兄失踪，她就开始指挥百姓撤离，桩桩件件，每一件无疑是对她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

可她心里清楚，现在容不下她片刻松懈。

“郡主，马上就要没有粮食了。”护城军副将何渡匆匆赶来，神色焦虑。

是啊，援军迟迟未到，粮食补给自然没了指望，士兵们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啊！

买？谈何容易？短时间内凑够几万人的口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正思虑间，拒霜悄然走了进来，目光落在了曲元楹憔悴的脸上，欲言又止。

“我会想办法的，先下去吧。”曲元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何渡微微一怔，终还是没说什么退下了。一个二十岁的郡主，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郡主，这是月氏的二王子给您的信。”等到何渡走后，拒霜才上前。

月氏的二王子？此次带兵的人是月氏的四王子，坊间传闻月氏大王病弱，命不久矣。二王子和四王子为争夺王位，早已剑拔弩张。

曲元楹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难道二王子有意同大周合作？

怀揣着满心的猜疑，曲元楹慢慢把信件打开，入目的内容证实了她的猜想—月氏王室果然暗流涌动。

二王子言语恳切，想要同曲元楹合作，甚至主动提出了，愿意以合理的价格出售粮草，解开曲元楹的燃眉之急，助幽州度过难过。

但是为什么？

曲元楹对二王子的话还是有所怀疑。王室内斗是为了争取王位，但是在家国大事上也应一致对外才是，怎么会帮助大周？

信里写着，此宁城见。

反复权衡之下，曲元楹决定大胆尝试一番。她明白此计如果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是粮草将尽，敌军虎视眈眈，援军迟迟未到，容不得她犹豫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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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宁城是幽州东面的一座小城。在战局里毫不起眼，进攻此地，无法推动局势的变化，也难掀起波澜。所以双方都对此地没有太大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