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第2页)
火光中的凤凰隐隐透出麻雀,烛影轻漾,禧宁芜一双深潭似的眸子映出同样的火光。
焰火烈烈,熏得她灰头土脸,那时的她正被逼着跪在灶台前生火。耳边的辱骂与催促照常冲入耳边,可她今日却反常得不想哭了,而是嘴角咧起,笑声再也忍不住。
“狗日的,她怕不是疯了!”
“扫把星,真晦气——”
“难怪都不要她,离远点,离远点!”
郊院的下人们一时皆被这笑吓出了门,只留她自己坐在杂院里,她就这么坐着,笑着,等着,等着日落西山,等着她的孪生妹妹,等着真正的禧宁芜。
等到禧宁芜真的来了,她便趁机一棒子从背后将人打晕。
她换上禧宁芜的华服,手指摸了又摸,仿若幻梦。
这种感觉,我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拥有过……
她又笑了,是对命运的嘲笑。
看着一身粗衣脏布的妹妹,她眉眼盈盈:“从此以后,我是禧宁芜,你是禧宁褚!”
她放开步子,夕阳衔风吹过,无数噩梦般的残影被她抛至身后,最终随着这此宅院一同淹没在火海中。
跑出来后,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终于清醒过来,战栗着回头望去。
火光远远跃上瞳孔,一滴清泪落下。
……
“她能醒来的机率有多少?”
郊外,一处宅子内药香四溢,孤山千灵等人围在阿吾床前,她满头冷汗,表情病苦,裹紧被子躺在榻上。
“回公主,这得看个人命数了,此毒对身强之人不算什么,对身弱之人却是剜心入髓之痛,不过……”悄悄请来的太医神色担忧,道:“阿吾姑娘受了伤,又属身弱之人,想必难以挺过来啊。”
“可有什么别的法子?”孤山千灵想起与阿吾打斗的场景,急忙开口:"或者,或者啥旁门左道……"她的语气慢下来,蕴着几分不好意思。
“……有!”太医沉默了半响,“即以心泪为药引。”
“既如此,我现在就去买!”孤山千灵欣喜。
“公主且慢,此心泪既不在药铺,亦不在山林,买不到也采不到。”太医截停孤山千灵,对上她迷茫的双眼,解释:“它不是一味药材,而是一滴真的眼泪,是一滴来自十八岁少女的真心泪,倘若泪的主人不是在情到深处时真心流下,那这药引便会失效。”
“此药引入药仅在三柱香内……”这时,一位端着药的小厮闯入,太医点了点头,道:“老臣现在就为阿吾姑娘灌下辅药,还请公主速速在三柱香燃尽之前寻来心泪。”
“十八岁少女的真心之泪……”孤山千灵思索起来。
其实,泪这个字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她曾经哭过很多次,挨打时哭,被欺负时哭,饿肚子时哭,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可这些因一时难过而发泄出来的情绪算得上是“真心之泪”吗?
真心,到底怎样才算真心呢……
自幼忍受各种异族之训,算是她对大京的真心吗?乖乖挨打下跪,算是她对教习嬷嬷的真心吗?还有听话地穿上狄夷袍裙,抹上狄夷脂粉呢?这些会算是她对使命,对百姓,乃至对大京安危的真心吗?
这真心之泪,到底怎样才能找到呢……
“公主,奴婢知道那可以找到这滴泪!”小圆突然开口。
第一根香点上了,雾烟丝缕缕盘旋,她看着孤山千灵茫然的眼神,胸有成竹地拉过她的手,又回头喊了句:“沈将军也请跟奴婢来!”
“将夜,大京城里的流民因忌惮巡夜官兵,几乎都会选择蜷眠于城门的墙根下”小圆带着沈自寒与孤山千灵来到城门,“看,他们为了抢一个好位置,全都争着往我们这跑!”
“流民?与十八岁少女的真心之泪有何联系?”孤山千灵以前被关在深宫中,自醒来后的这几日虽乘轿出宫过,偶尔掀开帘子能看到一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却并不了解。
“这些流民多垂头丧气,其中不乏泣涕涟涟者,最轻易能得到泪水的地方,自然只有此处了”沈自寒解释。
“……”孤山千灵呆呆地看着四周,身为大京公主,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真正的百姓。
不,是第三次,第一次在城楼……
也不,第一次在梦里,在疯狂摇晃的小轿子里。
而眼前这些人,不同于诗文里安贫乐道,惬意东南的百姓;不同于史书里那些敬王爱君,永远都在等待着英雄的百姓;更不同于那日城楼下喜笑颜开,安乐详和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