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1页)
周马氏干笑了一声:「额也没你想的那么穷,只是叫人知道额手上有银子了,就有人来算计,那还不如装得精穷些,省心省力。你这宅子,当初烧坏了实在不好看,搬回来后再重建新房,你一家子都住不安稳,还不如早早建完了事。统共不过是三间书斋两间退步,不用一个月就建好了,倒是门窗家具之类的细致活费的功夫多些。」
说着周马氏就忍不住告起了状,告的就是娘家大嫂马舅太太江氏:「抠门又刻薄!狮子大开口!当初租你这宅子的人家是个官儿的亲戚,出手大方,租了几年,贴补了大嫂不少钱。可书斋一起火,她就不顾情面跑上门闹,张口就要五百两!人家是被她闹怕了,才不再续租的,给了银子就搬走了。大嫂收了银子,却不提重建的事,连火灾后的废墟都懒得收拾。那些有心想租房的人见了,也不会来了。大嫂倒是直接将钱拿去做了聘金,要给她宝贝孙子聘个大商户家的独生女儿来做媳妇呢!其实还不是想图人家的绝户财?!」
马氏有些吃惊。海长安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兴许这孩子是体贴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好直说她娘家人的过分言行。
马氏便把此事略过,只问:「大嫂是给哪个孙子聘媳妇?从前她连七八品的官儿都不放在眼里,咋的如今还能看上个商家女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周马氏叹道,「这些年你不在长安,不晓得大哥大嫂的日子越过越艰难。大哥病了好些年,看大夫吃药花费了许多银子,他两个儿子做官也要花银子打点。爹留下来的好些产业,卖的卖,败的败,只剩下一个庄子两间铺面了。大嫂怕叫人笑话,每逢年节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花钱维持排场,寅年吃了卯年的粮,每逢岁晚都要偷偷当东西。如今别说是跟七八品的官儿结亲了,就算是跟商人家结亲又如何?只要能挣到一副丰厚的嫁妆,将马家的体面重新撑起来,大嫂做什么都愿意!」
至于马舅太太拿出来与商人家结亲的孙子,虽不是长子嫡孙,也是她的心肝儿肉了。她两个儿子,长子娶了个有主见的媳妇,岳家不肯帮衬女婿,只肯提拔嫡亲的外孙,气得她深恨长媳不够贴心孝顺,不肯掏钱去帮长子打点官场谋升迁。次子媳妇是她吸取了长媳的教训,特地娶了个性子柔顺的。可惜这性子柔顺丶肯为丈夫儿子倾力筹谋的好媳妇,娘家又不够显赫富裕,能提供的助力有限。她只能再给小孙子说个富裕的媳妇,才能凑足银钱,帮次子把官位升上去,再给小孙子在军中谋个好缺。
周马氏不太看好大嫂的算计:「先前咱大侄子路元给儿子娶媳妇时,听他岳家的话,定了个教谕家的闺女,嫁妆简薄些,但媳妇知书识礼,是个懂事的,能当得了家。大嫂嫌这个长孙媳太穷,非要娶个有钱的,一心要谋一笔绝户财。可她看中的那闺女,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额早就听说过那家子的传闻了,人家还未必能看得上她孙子呢!」
马氏问:「是哪一家?额可认得?」
周马氏摇头:「前几年才到长安来的商户,你哪里认得?听说是蜀中来的,夫妻俩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当宝贝似的养了这么大。姑娘生得倒也标致,就是行事轻浮些,总爱出门乱逛,三天两头的打首饰做新衣,不象是能正经过日子的。城里想要娶她的后生多了去了,但正经上门提亲的没几家。大嫂就是昏了头,也不想想,额们马家如今的境况,这般能花钱的姑娘哪儿能看得上?!」
马氏听说大嫂还没能替孙子说成这门亲,便不多问了。别人家有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与她何干呢?
她只担心兄长的病:「大哥到底是什么病?听大姐的口气,已经病了许多年了?」
「其实是那年随军留下的旧患。」周马氏说起这事儿,面上便不由得露出几分羞愧来。
她嫁进周家,本以为能帮上娘家兄长的忙,没想到几次开口,丈夫周世功都没点头。等到那年周家老元帅要带着一众少将军们上战场,与胡人交战,边军需要召集一批文职官员随军,负责调配钱粮物资,周世功才点了她兄长。
虽说那一战兄长没遇到什么凶险,事后也顺利升了官,却因为在苦寒天气里行军,落下了病根。年轻时还罢,年纪越大,病情便一年比一年重了。平日只是需要拄着拐杖行走,可一遇到雨雪天气,寒冬时节,他就病得无法起床。
受病情拖累,兄长在任上表现平平,难以升迁,却又不敢轻言致仕,怕自己退下来后,两个平庸的儿子无法支撑家门。可他一直没法好好休养,病只会越来越重,拖到今冬,终于撑不下去,必须要下定决心致仕了。
第149章血迹
马氏听得唏嘘不已。
上一回与长兄马玉坤相见,还是十几年前。那时的马玉坤正值壮年,尚未随军前往西北边疆参战,落下腿疾,依然还是一脸的意气风发,认为自己日后必定能超越父祖,平步青云……
谁能想到,十几年后,马玉坤就已经老病到必须致仕的地步了呢?
马氏摸了摸鬓角。她也有了白头发,年纪不小了呀……
她低声对周马氏说:「大姐不必再说了,额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四百两银子么?额不差这点钱,不会找大哥大嫂要的。」
周马氏讪讪地:「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大哥也不容易……大嫂虽贪财又可恶,可她也是为了马家着想。」
唉,周马氏回头想想,也不明白马家怎么就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从前马家在长安虽比不得周家显赫,但也是有根基的老户,家业兴旺。大哥年轻的时候,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前途一片光明。有她这个嫁入周家的嫡亲妹妹帮衬着,大哥在军中的发展本该越来越好,怎的不知不觉就走下坡路了呢?
从前大哥大嫂从不将妹夫那小小的八丶九品官职放在眼里,可如今,他们的孙子想谋个八丶九品的职位都艰难,只要能找到个正经差事,他们便不敢再挑剔什么了。
大侄儿才能平庸,只胜在性情沉稳,又有岳家可依靠,妻子也能干,估计还有望升上六品;二侄儿样样不出挑,人也不聪明,夫妻俩只有一个孝顺听话的好处,将来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出息了。偏心如大嫂,都从来没提过要让两个儿子分家的话,就是因为清楚乖巧的次子离开兄嫂就立不起来了。因此,大嫂虽然偏爱次子,但对长子也从不刻薄,生怕他会对母亲弟弟生出怨怼来。她只是爱跟长媳吵架罢了。
周马氏忍不住问马氏:「玉梅,你说当年……额要是没劝老爷提拔大哥,大哥没去边疆参战,没落下腿疾,马家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马氏无奈地看着她:「大姐,当年参战的人多了去咧,别人家咋就没走下坡路,反而还步步高升了?大哥就没啥出众的才干,你别听亲戚们夸他几句,就真把他当啥能人了!」
当然,说句公道话,马家与周家结了亲,还能混到如今的地步,孙辈连个八丶九品的小职位都谋不着,儿子辈想要升个七品,都要费尽力气,这真的不完全是个人能力的问题。马玉坤缠绵病榻多年,马江氏急功近利,在儿孙婚姻上屡屡犯错,都是重要原因。
只怕连马老夫人与周世功,也有刻意打压马家的嫌疑。无论他们是为了周世功的嫡长子周晋浦着想,不希望周马氏娘家势大威胁到继子,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若他们有心要帮衬马家,马家不至于连给儿孙谋个小官职,都如此艰难。
西北边军如今还是周家说了算呢!
马氏叹了口气,不想多说什么了,便转开了话题:「额原本还不知道大侄子的儿子都娶媳妇了,少备了一份见面礼。不知大哥近来身体咋样?额想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回去看他。」
周马氏便说:「额回头就打发人替你问问。这种事儿不能问大嫂,大嫂知道了绝不会有好脸色,见了你必定要说出一堆不是来,把她当初收的那五百两银子,还有这些年将你家宅子赁出去赚的租金给掩过去,还要反过来怪你害得大哥掏钱帮你家盖房子。额会挑她不在家的时候,你带两个小的回去见见大哥就行咧。」
马氏嗤笑:「额才不会避开她,倒象是额怕了她似的。理亏的是她!既然不打算问她要银子了,额就得把人情做到明面上,叫她见到额只有感激的份,咋还能叫她有机会说额的不是?!」
周马氏见小妹拿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多劝,就怕小妹又跟大嫂吵起来。她见天色不早,便要起身:「额得回去了,老爷说好了今日中午要回家用饭的。」
已经回到了长安,马氏知道自己以后会经常有机会与大姐相聚,便也不留她:「额闲了再去看你。若是那婆娘再找你麻烦,千万记得要给额送信。」
「知道了。」周马氏顿了顿,「其实都是银子带来的麻烦。若额那继婆婆不是想图额的银子,何苦算计额的别庄?若大嫂不是没有银子,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神憎鬼厌的模样。玉梅,海妹夫素来就是个会挣银子的能人。你们回了长安,若有什么能赚钱的路子,千万别忘了算上大姐一份。额信得过你们夫妻的本事,便是变卖了嫁妆,也会凑足本钱,与你们合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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