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1页)
刘恪仁知道,皇帝已经不是他回归京城的最大阻力了,他只需要防备孙贵妃与孙阁老就好。可他的身份,还有他不幸冤死的姐姐与外甥,都是孙贵妃犯下不可饶恕大罪的证明。孙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回到京城去的。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离开肃州这个地方。
不回京城也不要紧,只需要是个更繁华更舒适的城市,能让他有向上爬的通道,能让他妻子过得安心一点,不至于经历了一场肃州之战,便夜夜担惊受怕,无法安睡,能让他的儿子可以找到更有学问的老师,可以正常参加科考,能让他的女儿说得门当户对的姻缘,嫁给能真正配得上她的夫婿……
刘恪仁原本还发愁不知从何着手,一听说周三将军与海西崖丶谢文载表兄弟俩的谋划后,便立刻自告奋勇,参与进来。
他在高台所期间,十分认真地教导当地军民种植新粮种,顺道在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的诸位将军们面前刷了好感。等到和谈使团来临,高台所周边长势喜人的玉蜀黍也同时吸引到了大楚与胡人双方使团官员的注意力。哪怕大楚这边的高官们并不在意西北边地的人们种的是什么粮食,也会有人将胡人关注新粮种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的。
有些东西,京城来的官员们不会在意,可他们不会允许胡人偷偷得到它们。
于是,大楚和谈使团的官员们很快就知道了高台所正在种植一种高产耐寒的新粮种。肃州去年已经试种过了,成果喜人,因此今年甘州也打算试种,高台所只是先走一步。与此同时,刘恪仁也出现在了使团官员们的面前。
他离开京城还不到十年,虽然外表看起来苍老憔悴了不少,但变化不大,很容易叫人认出来。
孙阁老的心腹自然是立刻开始阴阳怪气,但陶岳得知他是从肃州过来指导新粮试种的,便单独召他过去说话,打听了许多肃州城里的消息,尤其是关于谢文载等人的最新情况。
刘恪仁本就有意要向陶岳示好,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感觉陶岳对自己的态度不错,很有可能会在御前帮他说几句好话。只是没想到,谈话结束不到一个时辰,陶岳就藉口想知道更多新粮种的消息,带着自家护卫骑快马离开了高台所。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幸好他带来的随员中,有人私下向使团众官员解释,说他是去肃州询问去年肃州大战的细节,好弄清楚胡人三王子擅自攻楚的罪名,以此作为筹码,与胡人谈判的。众人这才释然,还在胡人使者面前帮着遮掩,没叫任何胡人知道大楚的主使官不在谈判地。
刘恪仁虽然对此十分意外,但由于他在陶岳离开前,就已经与孙阁老的心腹闹翻了,只能继续把戏演下去,装作一副被气走的模样,离开了高台所。返回肃州途中,他与回程中的陶岳再次相遇,两人又谈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刘恪仁对谢文载丶曹耕云和陆栢年道:「这事儿是我对你们不住,事先隐瞒了许多事,所幸如今结果还算不错,你们心想事成,我也有了希望。只要你们肯原谅我,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谢文载等人虽然有点意外,却也没生刘恪仁的气:「这有什么?你也是想要自救罢了。况且你肯出这一趟外差,就已经帮上我们大忙了。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双方把话说开,很快便恢复了其乐融融。
刘恪仁说起陶岳对自己交代的事:「陶南山是鸿胪寺卿,官位虽不高,资历却够老,皇上还一直劝他入阁。他从前没打算再往上走,如今大概是被你们说服了,想要去试一试。回京后,他会借着和谈之功,谋求户部侍郎之位,然后借着新粮种一事,掌握更多的实权……」
陶岳心里还是挺有把握的。他这次前来参加和谈,使团中的一个年轻随员,虽说资历很浅,其实是户部左侍郎的嫡长子,跟来见见世面,镀镀金的。
户部尚书老迈多病,顶多再过两年就要告老致仕了,可户部左侍郎却没把握能升上去接尚书的缺。因为右侍郎是孙阁老的人,哪怕没什么功绩,资历也浅,靠着孙阁老这个靠山,就有可能把左侍郎这个老资格踩在脚下。左侍郎素来看不惯右侍郎,不甘心居于对方之下。倘若右侍郎真的成了新尚书,他就要考虑致仕了。他距离尚书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自问实力功绩样样不缺,家世还更好些,如何能甘心?
他会把嫡长子送到陶岳手下,也是盼着能借一借这位皇亲的力,请陶岳在御前为自己说说好话。
陶岳本来见那随员机灵,已经打算要替其父亲说两句好话的,而如今,他决定要做得更多些。
他不但打算在皇帝面前为户部左侍郎说好话,力保对方接掌户部尚书之位,还打算把自己也运作到户部去,做个右侍郎也挺好的。到时候他就主张推广新粮种,只要有所成就,下一次户部要换尚书时,他就有资格参与竞争了。
而为了确保他这份功劳不会落空,他需要大量可靠又有才干的官员来辅佐自己。海西崖是他初步定下的帮手,正巧近日还在高台所露过面,他提拔起来,不会有任何人起疑。
陶岳计划先将海西崖调到长安去,负责在陕西境内试种新粮,肃州与甘州两地的新粮事务,就交由刘恪仁接手了。他可能需要辛苦好几年,但有了这几年的功绩,以后他要回京也好,要升迁也罢,路都会走得更加顺畅。
第90章吾日三省
「去长安?」海棠听了哥哥的话,有些迟疑,「陶岳有这么大的权力吗?他想把边军文官调去哪儿,就能调去哪儿?」
海礁笑道:「若是没有把握,他不会在刘大人面前,把话说得这么笃定。我觉得我上辈子可能有些低估他了。他并不是入阁之后才厉害的,入阁之前,他就已经很有手段了。虽说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只甘心做一个鸿胪寺卿,可实际上他还是皇亲国戚,圣眷隆重。这点小事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爷爷海西崖可不象谢文载表叔公他们这些前流放犯官那般显眼,也不象海长安的亲生父亲以及刘恪仁这些外戚一般出名。他只是个出生于直隶小地方丶一辈子都在西北边军里做小官小吏的小人物罢了。不是熟人与至亲,谁会知道他是谢文载的表亲?
如今海西崖作为接手刘恪仁工作的人,在高台所指点当地军民种植新粮种,在和谈使团的官员面前露了脸。陶岳若是对新粮产生了兴趣,打算要推广它,提拔熟悉新粮的官员做助手,是合情合理的。他又不是把人带回京城去,不过是安排在长安干活罢了,京中那些权贵谁会多事来打听呢?
至于孙阁老那边,他在和谈使团里有一个心腹,不难知道在高台所出现过的熟悉新粮种的肃州官员还有一个刘恪仁。与刘恪仁这样的麻烦人物相比,海西崖算哪根葱呢?只要陶岳提拔的不是前者,孙阁老有什么理由阻拦?
先提拔了海西崖,等到几年后有了成果,陶岳在户部也成了气候,在皇帝面前说话也更管用时,他再以刘恪仁在肃州种新粮的功绩为由,把人提拔上去,孙阁老就算想拦,只怕也拦不住了。
刘恪仁本身就没指望能立刻回京城去,只想要调往条件好点儿的地方,自己也能有向上的空间罢了。陶岳不认为自己办不到这些事,海礁也不认为陶岳办不到。
海礁对妹妹道:「陶大人若真能把爷爷弄到长安去,我就放心了。长安不仅比肃州繁华许多,咱们家对那里也更熟悉。再说,周家如今在长安还有极高的威望,有周家照应,咱们家就没什么可愁的了。我们还能想想法子,帮周家出点主意,免得他们又被孙家算计了去!」
海棠想了想:「周家与周大将军丶周三将军不一样。爷爷曾在两位少将军麾下做过事,谢表叔公为他俩都参赞过军机,双方有交情在,互相信任。可周家那么多人呢!周家那位老元帅不可能听你一个小年轻说话。咱们凭什么插手周家的决策,对他们在朝中的做法指手划脚呢?就凭咱们家勉强算是周家的姻亲吗?」
海礁噎了一下,仔细想想,这个想法确实略嫌轻狂了些。
他们海家若从祖母马氏这里论,确实勉强算得上是周家的姻亲,因为马氏的姐姐嫁进了周家旁支做填房。可自打海家离开长安后,双方就没再见过面了,书信往来也是几年才有一回。海礁在甘州出生,海棠在肃州出生,他们都没见过祖母娘家的亲戚,哪里有把握与对方打交道?
海礁还记得,上辈子自己流浪到长安时,在那儿待了半年,本来也想要联系祖母的亲人。他虽没见过他们,却曾经听亡父亡母提起过,大概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可他找上门去,舅公搬了家,不知去了哪里,姨婆那儿直接将他扫地出门,骂他臭要饭的也好意思到周家门前攀贵亲?
他明确说了自己祖母姓马,与那家的老夫人是姐妹,对方依旧黑着脸把他扫地出门。他那时候就知道了,这门亲戚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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