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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入营帐,先前只是隐约感受到的火光与喊杀有如实质般扑面而来,简陋的帐内腥风满室,充斥着血的味道。
地面、舆图,甚至裴七郎的衣袍上,全都是血。
满目血色中,裴七郎负手而立,遥观战局,依旧是当日曲水畔笑语宴宴的翩然公子模样。
他的一群亲卫围在周遭,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在争论什么。
“……那褚璲怎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消息传来?”
“郎君在此牵制楼登,令褚璲率人绕后突袭太守府,山路难行,一时蹉跎也是有的。”
“就怕他假作蹉跎,实则串通朱化卖了郎君!”
“慎言。”裴七郎淡淡开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定下这兵分两路之计,自然相信褚珩章。”
被驳了的那人面露尴尬,目光游移,终于定在了突然出现的苏蕴宜身上,“苏女郎?你怎的会来此地?”
裴七郎霍然转身,看见苏蕴宜衣衫汗湿、满脸疲惫,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当即大步上前,解下鹤氅罩在她身上,低声询问:“怎么了?”
“……裴七!”苏蕴宜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裴七郎满是血污的衣袖,急道:“有人趁你们不在想要暗害我,我和林姨怀疑是朱化派的人!你快派几个人回去看护,否则我怕他们恼羞成怒,对老弱妇孺们下手!”
裴七郎微微皱眉,他还未张口,其中一个亲卫便道:“郎君,此乃天赐良机,请郎君暂缓派人!”
苏蕴宜怔了怔,同裴七郎一道循声望去,只见那人压抑着兴奋,低声道:“郎君请想,流民军的家小俱在棚屋处,若朱化大肆屠戮妇孺,两方则结下血海深仇,而郎君此番若能手刃朱化,替他们报了仇,此后流民军定然对郎君死心塌地、无有不从!”
不少亲卫都随之点头,说“此计甚妙”。
……妙在何处?对妇孺见死不救,反逼失了至亲的丈夫与父亲为己所用,如此可是君子所为?
医庐所见的那一张张或疲惫或苍老或纯真的脸自脑海中掠过,苏蕴宜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怒火,她张口欲叱,喉中却翻涌起血腥味,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两耳嗡鸣不止。
一只手在自己背上轻轻拍抚着,混沌中,苏蕴宜断断续续地听见裴七郎说:“流民失其家小,便如虎兕脱于囚笼,纵然勇武,却再无束缚……不必多言,我意已决……速去!”
咳嗽渐缓,苏蕴宜撑着双膝直起身子,看见那些亲卫皆是一脸悻悻,裴七郎则关切地低头看她,“好点了么?”
众亲卫见状,你看看我,我撞撞你,十分自觉地排成一排向营帐外走去。
“好点了。”苏蕴宜哑着嗓子道。
“我看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什么地方都敢乱闯。”裴七郎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去给她倒水。
亲卫们见了,顿时走得更快。
苏蕴宜揪着衣袖小声嘀咕:“又不是我故意要乱跑的……”
裴七郎幽幽一眼望来,她顿时噤声,抱着竹筒小口喝水。
营帐内里简陋异常,只摆了一张座椅,裴七郎先行落座,又朝她伸手,“过来。”
苏蕴宜拧过身子,置若罔闻。
没奈何,他只好纡尊降贵,亲自去牵她的手,偏苏女郎又拗起了小性,僵在原地不肯动,裴七郎干脆一把将人悬空抱起,硬是按到了自己腿上。
“不是我责怪你,我只是觉得后怕。”看怀里小女郎的嘴撅得能挂油瓶了,裴七郎搂着她无奈哄道:“但凡今日有半分差错,或许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心里着急,一时失言,还请女郎原谅在下。”
苏蕴宜悄悄觑他,见他眼神诚恳,心里顿时舒坦不少,偏嘴上还故意说:“你会担心我?当初是谁说的来着,‘表妹突然造访,可有要事’——表哥何时变得这样博爱,竟也记挂起我来?”
裴七郎汗流浃背了,尴尬笑道:“之前都是我不好,咱们以后不提了。”
难得见他如此窘迫,苏蕴宜抑制不住心中得意,翘起了嘴角。她此刻发丝散乱,不免狼狈,可偏却两颊生晕、朱唇弯弯,又看得裴七郎心中痒痒,忍不住低头向她凑近。
苏蕴宜忙捂住自己的嘴,“脏!”
“哪里脏?”
扯开她的手,裴七郎俯身下压,他的嘴唇是柔软而微冷的,像一片沾了露水的花瓣落在她的唇上。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两人的呼吸也如丝线般纠缠在一起。怀中的娇躯因心跳的加速而微微战栗,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将她更为用力地按进身体里。
时间停滞,直到两人分开才复又流动。
裴七郎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急促的呼吸渐为平复,他抬起头,看着满脸生春、有些呆了的苏蕴宜,勾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醒醒,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看什么?”苏蕴宜一个激灵。
“去看看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