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1页)
鸟力有穷尽啊!她不是鸟神,只是个鸟人。
格桑是个细心的医者,她问清情况后已经带足了东西,一些治疗的用具也都准备好,挨个看过之后都没有大问题,因为矿上的严苛环境,有问题的活不到现在。
忙活到了天亮,黑石部落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招待格桑,林一分享了她带来的烤羊和牛肉干,两人简单地吃了一顿。林一抹了抹嘴上的油,叫来忽查和他的几个兄弟,介绍道:“这是格桑,你们就叫她……”
话音未落,忽查就极为震惊地说:“大萨满?”
大萨满啊!雪域部落最原始的自然宗教崇拜,魏人热衷于给自己寻个牛逼的祖上,但萨满教的传承是真的可以直接追溯到结绳计事的远古时代,而一个萨满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才能得到萨满之名:濒死过一次,跟随一位老萨满学习十年以上,出身好。
额,这其实在远古时代也有解释,出身不好的话濒死大概就真死了,跟随一位老萨满学习十年,期间不算一个正常的劳力,这也需要家境支撑。在贫瘠的雪域是很少有金钱概念的,过得好的多半是家中青壮较多的人家,在远古这就直接掌控一部分部落话语权了,怎么能说不是贵族的雏形呢?
萨满之上的大萨满要求就更多了,除去以上三点基础要求,还需要会祈福祈雨,医病跳神,战时占卜,年节祭祀等。有时候一个小部落会因为拥有一位厉害的大萨满而不受任何攻伐,平平安安过上十几二十年。
林一摆手,说:“你们叫她格桑大娘就行,格桑不是大萨满,是个医者。”
格桑听着也是点头,她更加认可自己的医者身份,萨满嘛,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她幼时可还没有苏赫部落呢。因为一场大病濒死被救过来之后,她就跟着一位萨满学习巫医知识,但比起跳神占卜祭祀,她更喜欢潜心研究医术。她没有一天真正做过萨满,反倒是打从来了苏赫部落,就做了快二十年的医者。
但忽查几人不肯相信,很兴奋地说:“萨满大人头上还插着鸟羽,怎么可能不是呢?多漂亮的一根鸟羽啊!”
林一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格桑的发鬓上扎着一根她的羽毛,因为和头发颜色近似,又忙着别的事情,她压根没有注意到。
单纯从羽毛花色来看,那是一根乌青底色,在阳光下泛着五彩薄光的羽毛,比鸦羽长一大截。萨满通常会把自己打扮成鸟首人身或者头戴鹿角的样子,虽然只插一根鸟羽很奇怪,但这可以解释成萨满大人只是简单表示一下身份。她甚至是夜半过来为几个普通黑石人看病的,多么仁慈的萨满大人啊。
林一不是很满意,雪域是医巫不分家,对医者的尊重大多来源于对巫的敬畏,这不把人本身的付出给放小了吗?她其实很不相信神明这种东西,百鸟帝国没有“神创”的文化,从小搏击天空的鸟类,最多能保留对强者的敬畏,比如鹌鹑敬畏斑鸠,斑鸠敬畏鹰隼,是很从心的根据体型食性来的。
但是人,两条腿走在地上的人,要面对的危险很多,寄望于自然和神明的仁慈也很合理,越是条件艰苦的地方越信神嘛。
林一自己把自己说服了,甚至觉得挺可爱。换算一下,小猫因为生活比较辛苦,于是猫们发展出了猫猫神的信仰,猫编猫信猫崇拜,最后猫们年节祈福,祭祀占卜,一切都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有盼头而已,这是需要苛责小猫们的事吗?
格桑也习惯了,她有时也会被其他部落请去行医,会有很多人尊她一声萨满,听听就行了。在雪域,完全没有萨满教痕迹的部落,大约就是苏赫部了,但格桑并不像大多数萨满那样觉得苏赫阿那的统治不会长久,如果天真的会怪罪一个不敬的王者,不会许他三十年的辉煌。
林一忽然询问格桑道:“昨晚那个杀人的女孩子,说她从你身上偷的刀,格桑,你是被偷刀了,还是别的?”
格桑微微停顿片刻,“是我想给她刀。”
林一没再问下去,格桑在黑石部落待了十多天,期间苏赫铎带着大批物资过来安置黑石人,然后折返。运物资当然不是一趟运完的,预计要跑四五趟,可真是要了命了,格桑就是跟着苏赫物资队返程的。林一倒是住下了,她是个挺有责任心的鸟,而且看着雪地里一个个帐篷支撑起来,安居乐业,真是一件成就感爆棚的事。
中原王朝的春四月,雪域还是大雪纷飞,但气候暖热了不少,林一隔三差五回苏赫部,大多是夜间回白天走。直到初三这日,她夜里鬼鬼祟祟飞回来想吃点好东西,结果睡帐那侧没有人,议事大帐却难得点了许多酥油灯。节俭的苏赫阿那很少会这样,林一看了看帐外满脸喜色的亲卫,刚想问,一个亲卫就按住其他想要说话的人。
按人的是个叫阿克的亲卫,他是阿依的哥哥,叶利诃和格桑的儿子,阿克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大喜的事情是咱们应该提前告诉可敦的吗?进了帐子可汗不会开口吗?就显得你们能!
林一不管亲卫之间的眉眼官司,把头往帐子里伸,只见议事大帐中间,地豆堆叠如山,一群人围着地豆打转。苏赫阿那面上是难掩的喜色,他性情沉稳,又内敛少言,平时连笑都少有,就算是林一很努力地哄,最多也就是一些嘴角上扬,是浅笑的。但是今天,他整个人闪闪发光一样,很不客气的,林一想到了活色生香四个字。
克托万骑长位置正好,一抬头看到帐帘里伸出个脑袋吓了一跳,手里的地豆都滚到地上去了。乌苏小王子难得也在,他像个小山羊,几步蹦跳过去给林一掀帘子,很激动地指了指地豆,又指了指众人,然后成功地因为过于激动而哑了嗓,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不过林一明白了,“地豆丰收了?”
众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想和林一解释些什么,林一一摆手,她也是从堆积如山的地豆丰收时节一趟趟偷来的根茎种子,她难道不知产量吗?林一几步上前走到地豆堆前,伸手捏起一只查看,长势极好,咬一口是脆生的,和她在产地吃到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苏赫阿那先开口,笑道:“今早有人家发现羊吃了地豆植株,想拔出来看看长势,结果刨出一大窝来,之前清仪说地豆成熟需要三到六个月不等,具体要看品种,不曾想这就是早熟的优种,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成熟。”
太阳十月历的星球,两个多月也就是七八十天,林一偷种子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地豆的产地,人家靠地豆当主粮,和魏人种粟麦稻米一样,是驯化选种了很多代的。在地豆的产地,几个小国联合立法禁止外来商人买种,也禁止私下买卖,抓到就绞死,以这样的严酷手段防止地豆外流。虽然林一的行为构成了严重的犯罪,但是她非常努力地迈过了良心道德的谴责。
这是值得的!
地豆丰收带来的喜悦后劲很足,雪域部落在冬季很难有这样的热闹,正常部落不饿得脸色发青就不错了,哪有精力折腾这个,但是今年的苏赫部是真的比过年还欢腾。
地豆被正式更名为土豆,主要是因为雪域语的发音,说地豆是有些绕嘴的,很多人会秃噜嘴说成土豆,在这个情况下,改个名字如同改了个出身。大家都只是宣传赞美可敦带回了土豆种子,至于在哪带回的,怎么带回的,嗨呀你这人好烦啊!都说了可敦拾嘞!可敦在地里头拾嘞!再问把你种地里头!
在留了大量的土豆种子之后,许多人家都开始吃土豆,关于土豆的做法,最早是当成果子一样生啃,但很快就有人开始往火里埋,或者炖肉的时候切一两个,这时苏赫部人才发现,土豆这个玩意儿它不光好吃,还怎么做都好吃。
风雪交加的天气,王澈的帐子里,他躺在床上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