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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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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往天上捞取,一场空。

于是发疯砸地,掌掌有力,峰岩划破手掌,掌心血往崖下杜鹃花海处淌去,血液凝固成晶,像是遍地杜鹃啼血。

虚伪也罢,傲气也罢,蛰伏也罢,算计也罢,此刻腼颜天壤。

到底在报应谁?她嗤笑一声,世间大伪如斯,善恶报应都讲不清晰。

最后闹腾到乏力,她跪坐在峰顶,缭绕烟云皆可卧,匍匐之姿,松泛神经,将自己团成一团,祈求个好梦,梦个她本相……

据说人在痛到极致时,会不自觉喊娘。她此时就是,千言万语只剩了小声的“娘亲”,终于被沉默的女神峰温柔地托举着,如同落叶漂在寂静的湖面,不必害怕漩涡,不必担心搁浅。

*

马蹄拆开山林月,山林咬马蹄。

禹皇峰顶,天快亮了。

季临渊勒马,终于令他看见长乐在崖前一块赏景的石头上抱头跪地,动静都没有。

要不是长发在飘,真会把她当作一块石头而略过。

起先以为这女子晕死了,凌空而去,捡起她,正要掏出怀中信焰——却发现她睡着了。

她扯住自己的衣领,呢喃了一声:“娘……”

季临渊从小对这个词很陌生,却由不得想推开她问问:“你看清楚,谁娘?”

她却不撒手,笑着往他怀里钻了钻,像撒娇一般。

“我好想你……”

……

最终令季长公子呛出一声笑:“神经!”

季临渊想起,贺兰澈曾经对他形容,初见这女子的一幕。

“林间树旁,她就那么沉沉地睡着,绝世之貌,神女之姿,天上姮娥,画中仙子……神色却倦得仿若碎瓷,写满了‘不可修复’,而我最擅修复,偏要修复……”

彼时他只道是——贺兰澈有癔病。

只见过长乐在人前冷静、厌烦,伶牙俐齿地与自己对呛。此刻看见她,原来是一样的破碎、扭曲,不禁有些同病相怜——好似有人所言非虚了呢。

于是季临渊放下她疲倦沉睡的身子,怕她不敌早春风凉,又解开身上玄氅,为她覆了上去。

常听说这女子半夜睡不着,喜欢午休打盹,想是有什么心结,此刻能睡一会儿也好。

允许她靠着自己一会儿。

长公子也在这晋国的三峰山、禹皇顶,望着寂冷云月,望着深不可测的山谷,短暂忘却浮名虚利,人海眈眈,想了些儿时之事。

七岁那年,随父王登邺城城楼。

金阙台上,父王指着城下挑担的平民说:“季氏的担子,终有一日要落在你肩上。”

当他满怀期冀转过头,父亲却是对怀抱中、咿呀学语的弟弟说的。

十二岁那年,母亲生下雨芙后,终究还是病逝。

父王皱着眉,对他们说,不要忘了,晋国与你们有杀母之仇。

他又想起这些年,周旋于各国权贵之间,赔尽笑脸却寸步难行。也曾于暗夜练长枪,揣摩先祖一身戎装,扬功碎叶城之姿。

那人行过处鹤氅挟霜,回眸时山河寂声,故去多年,天下赞声不灭。

他流着如他一样的血脉,凭什么不能行?

“天命王相?”季临渊笑笑,念着归墟府老道为季临安下的判词。不过误谬罢了,如他此时望着这峰顶的雾,看似磅礴,实则虚无。

或许唯有此刻,在这离天最近的峰顶,才能卸下伪装,不必做那威风稳当的长公子,说一两句心声。

他向来只相信命由天定,运由己造。

若拼命而为,能否改写天意命数?

季临渊转头看向身旁与他一样破碎、扭曲的睡颜,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若有朝一日,君临天下时,有你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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