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第2页)
“那我今日,便是来救风尘的。”女子坚持道,“你与外面的人不同,这个职位,只有你最合适。”
“职位?”谢稚终于正眼瞧了她,下一瞬,便轻笑道,“怎的没带墨竹来?她不是与你最亲近。”
那女子似乎惊讶一瞬,随后掀开帷帽,露出她意料之中的熟悉面容——是冯嫽。
“竟是让你认出来了。”凌久不禁腹诽她的敏觉,虽说墨竹提前与他交代了谢稚与冯嫽并不相熟,但以防万一,他还带上了青芽。
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你变了很多。”谢稚看着凌久,眼中什么都没有,看得他心中一震,又立刻稳当下来,不紧不慢道,“世道使然。”
谢稚不再追问,一语道破他心中事:“选我,是有别的打算吧。”
“是。”凌久并不遮掩,坦荡如砥,“我要你罪臣之女的身份,也要你花魁的身份,在这些身份之上,你是成均书院的夫子。”
“你要用我造势?”谢稚笑了,指指外面勾栏上的绸缎金银,“我身价很高,你若今夜来求见,这些钱可不够。”
“多少钱我都出得起,你只能跟我走。”凌久势在必得,“现下只问,你愿意吗?”
谢稚看了他许久,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问他:“冯嫽,你经历了什么?”
凌久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如果没有灵魂互换,在冯嫽的立场上她什么都没经历。
除了那纸婚约。
“被赐婚了,你不知道吗?”他摘下帷帽,显出眉眼间的凉薄,却没有对婚事的不满与自嘲。谢稚听完,兀地大声畅快笑起来:“冯嫽啊冯嫽,我被抄了家,你被赐了婚,兜兜转转,你我还是都没能逃出这世道。”
“我可以当你书院的夫子,”谢稚说,“但我有个条件。”
“我答应了。”
“我还没说呢。”谢稚被他的爽快逗笑了,笑够了才叹道,“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先前你我不分上下,如今倒是压我一头了,东家。”谢稚将银票收了起来,拔下头上簪花,推到凌久面前,“我不求你事成之后,替谢家翻案。”
“我要你答应我,女子可入朝为官之时,第一批人里,有我。”
“谢家的案,我要自己翻,谢家的仇,我会自己报。”
凌久摇头:“我如何许你女官之位?来见你的不过一介商人,再不过,也就嫁一个不受宠的……”
“冯嫽,不要在我面前装傻。”谢稚直接了当地打断他的话,“你选一个皇帝亲点的罪臣之女,名动京城的迎春花魁,为的,不就是借坊间传闻,让那高堂名座之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此处?”
“你意在朝堂。”谢稚的话如同一柄利刃,划破“学堂”的表面,生生扯出隐藏在深处的“朝堂”二字。
凌久轻笑一声:“我意无用,有用的,是高堂之意。”
“你会有办法的。”谢稚看凌久将花簪插入发间,笑靥如花,任谁看了,都得惊叹一句她担起闭月羞花一词绰绰有余。
“是吗?”凌久重新戴上帷帽,“晚上见,谢稚。”他看不清谢稚的神色,但听清她说——
“玉面双骄,冯嫽,愿你我,皆不辱名。”
谢稚带着黑犬步入中堂时,凌久正让丫鬟将那一摞有用的书籍拿去印刷成册,见她来了,也不打招呼,只对那黑狗道:“中介,来。”
黑犬闻声而至,身后传来主人不紧不慢、略带嗔怪的声音:“取了砚台不叫,叫那劳什子‘中介’做甚?”
“砚台虽好,但总归是个死物,不如这‘中介’机灵。”凌久讲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笑话,愉悦地摸了摸中介的狗头。
谢稚走到丫鬟正在搬的书籍前,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询问道:“这些书都是你挑的?”
“都是些适合女子读的书,既有诗书礼义,也有史册典籍,还有兵法、算术、医术。”凌久揉了揉狗头,黑犬舒服地眯起眼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尾巴敲着地面击起一堆尘土。
“它先前见了我都要吠两声,倒是亲你。”谢稚余光扫过一人一狗,又翻过一本典籍。
“去吧,中介。”凌久拍拍狗脑袋,看黑犬扬着尾巴跑出中堂,又听谢稚道,“狗比人简单多了。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从不会算计,也不会背叛。”
“狗有恶犬,人有好人,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正因人心难测,才能见缝插针。”凌久戴上帷帽,他要回府中去,那里还有他未绣完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