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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鹂飞到那张纸上踩了两脚,像是不承认那丑家伙是它自己,喳喳叫了几声,连连抗议。
“可爱。”宁天微难得失笑,安慰奚华,“它现在不就是公主画里的样子?”
奚华也随他一起笑起。
那日黄昏,奚华与宁天微告别时,仍然没有带走阿鹂。
“公主为何不带它回去?”宁天微以为这只鸟儿今日不会再跟他回家。
奚华摸了摸鸟的羽毛,很自然地说:“因为阿鹂喜欢你。”
房间里空气忽然安静了,连鸟雀都不再啼叫,不知道它这是默认,还是沉默地抗议。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把鸟雀的羽毛照得愈发光鲜亮丽。奚华看着它翅膀上的光亮,像看着一些初见天日的心事,不确定要不要把它挑明。
宁天微没有说话。
沉默蔓延,笼罩鸟雀的翅膀,仿佛让那羽毛上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心事随之忽明忽暗,在完全隐没之前,她没有抬头,又轻轻问了一句:“那天师喜欢阿鹂吗?”
鸟雀扇动翅膀,搅乱最后一抹夕阳。夜色在沉默中降临。
“这还用问?”书房门口忽然传太子的声音,“阿鹂是当初被孤挑中的鸟儿,谁会不喜欢它?”
另外两人都没有说话,太子又问:“天师,你说是不是?”
“是。”
宁天微离开东宫,带走没能还回去的阿鹂。
那日之后,奚华没再过问那问题-
每月月初,公主奚华仍照旧前往华安寺,跪在大殿之中求解。
闻觉问她:“公主为何还此地,是至今尚未找到允生丹吗?”
“是。除了允生丹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吗?”
“别无他法。公主才貌双全,地位尊崇,要找到爱你的人,不是难事。”
“大师难道不觉得,允生丹这东西很残忍吗?”奚华第一次在佛殿之中表达出不满。
闻觉并不介意她的不满,只是理智而冷淡地说:“是天意残忍。公主如果拒绝这种残忍,便只能接受宿命。”
是天意残忍。
在佛殿之中,奚华第一次生出怨怒。
这一生最后一年新春,她在华安寺山顶石亭中遇见一很喜欢的人。为了让他喜欢自己,她费劲心思与他接近,明里暗里试探他的心意。
那人必须爱她。她必须得到他的爱,才能得到允生丹,才能治愈疾病活下去。
起初她是这样想的。但在朝夕相处之后,不知从哪一天起,她的想法渐渐偏移。在卑鄙的手段之外,她无可避免地付出了真心。真心即是死局。
“公主聪慧,必定能想通其中机缘。但天命难违,允生丹一事,全看公主如何取舍。”闻觉言尽于此,不再多劝。
奚华从大殿中告退,信步走向华安寺后山,抬头眺望山顶,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石亭。石亭背后,碧蓝天色澄澈渺远。天空之下,满山树木经历了春的新生和夏的繁茂,正走向秋的凋亡。
秋风仿佛是从山顶石亭中的,越过满山稀疏的林木,吹向奚华。
风里掺杂细微的寒意。那寒意像针,一不留神就扎在皮肤上,一次一次提醒她,这一年业已过半,她已经时日无多。
从华安寺回去之后,奚华又去了东宫书房。
太子不在,她独自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暮色将尽时,等到了另一人。
“太子殿下托臣告诉公主,他今日不回东宫,公主不必等他。”宁天微站在门口,夕阳把他的身形映照在地面上,形成长长的暗影。
奚华转过身看他的影子,直言:“我没有等他,我在等你。”
那影子轻轻晃动了一下,仿佛只是被风吹动,一刹之后又凝固,“公主等臣何事?”
奚华起身,在暗影之中一步步向他靠近,直至到了跟前,她取出一张碧青色手帕递给他。
“公主此举何意?”宁天微没有伸手接住它。
“当日我说过无需归还,你还是把它还给我了。”奚华只拎起手帕的一角,秋风将手帕吹开,一行小字随之展开——
莫倚玉栏杆,人间风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