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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姚崇看着她这样的表现,又忍不住再对她提高了一层评价。
宫中近来戒备森严,唯恐走漏风声。支妙音二人又经过了一番搜身,确保并未带有行刺之物,才终于站到了姚兴的面前。
姚兴已经醒了,但神思依旧恍惚。
这位秦王眯了眯眼睛,只觉眼前的视线有几分模糊。殿中的纱帘也统统落了下来,遮挡了外间的日光,让他在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后,竟一时之间无法分清,他到底在白日还是夜间。
直到有人将清水送到了他的嘴边,打湿了他的双唇,才让他慢慢聚拢了神思。
“……崇弟,她们是什么人?”姚兴的声音虚弱,眼神却忽然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而锐利了起来。
姚崇连忙上前解释了两句。
“心病?”姚兴冷笑,却因这一笑牵动了五脏,变成了一阵咳嗽,“好,我倒要听听,你怎麽治我这个心病。”
支妙音躬身,比了个佛礼:“贫尼来关中只三日,但已听闻了不少与大王有关的新鲜消息,也听到了关中近来流传过、又被人扑灭的童谣,斗胆做个猜测——大王在怕,在惊,也在怒!”
“放肆!”姚崇脱口而出。
姚兴却没开口,支妙音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沉稳而冷静的声音响起在了这昏暗的大殿中:“几首童谣而已,就算是再如何对比、嘲讽,也不至于让大王直接被气成这样,否则您早该向魏王或者应帝投降,做个不必顶天立地的国君了。您真正气的是另一件事,是这些童谣能流传到关中所代表的意思。”
“若不算您近来向西、向西北的出兵,秦国所掌控的,其实仅有关中而已。天幕说您不分邦交轻重,不识天下大势,纵容僧侣妄为,佛教盛行,您也先拼尽全力地做出一个个改变,只为了让关中基业稳固。可就算如此,童谣还是传了进来,您有且仅有的关中被人在无形之间渗透到了这个地步,您又怎能不怕,不惊,不怒!因为这代表着,您先前所做的种种,全都不过是白费工夫!”
“闭嘴!”姚兴涨红了面色,忽然一把抓住了身旁姚崇的手腕,试图借助这份支撑,坐起身来,但在先前的吐血之后,体虚如他,连色厉内荏的色厉都做不到。
可姚崇也惊喜地发觉,握住他的那只手好像已多出了几分力气,不像是此前那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支妙音语气平静,却没在姚兴暴怒的一句“闭嘴”面前让步,而是继续说道:“我闭不闭嘴,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您是为何而气,您心中清楚,这就是心病。而我既有底气说要来医治您,也就带来了我的心药,只看您还愿不愿意听下去。”
“大王。”姚崇低声提醒了一声。
姚兴接过了绢帕,擦拭去了唇边的血色,也缓缓地平复下了心情。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也不想继续这般颓丧下去,甚至像是一个不慎就要咽气暴毙。
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怒气:“说说吧,但我希望,你不是来劝我看开,放弃执念的。”
说句好笑的,他覆灭凉国,将鸠摩罗什释放回天竺的时候,那家夥还真的是这麽劝他的,一点也不怕他选择将人扣留下来。也算是加深了他对某些佛教徒的头铁印象。现在又来了两个!
幸好,支妙音不是来超度他的。
她沉声答道:“我有四字赠予秦王,叫做,堵不如疏。不如看看,这样做后,会是何种效果。”
姚兴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详细说说。”
……
关中地界上的求医告示,像是一阵清风刮过,只带来了一阵关于赏金高达百斤黄金的传闻,惹来了一阵羡慕的揣测,就已全部撤了下去。
反而是另外的一件事被提到了台面上来。
姚兴在长安城中召集了百余名百姓,与官员同登朝堂,将关中近来盛行的民谣逐一念诵了出来,对比转过年来的这几个月间,长安相比于关中的治理还差在了哪些地方。
大司马姚崇则以继承人的身份,亲自参与到了关中水渠和蓄水池的挖掘当中。
而效仿应朝的条条政令也有条不紊地推行了下去。
虽然仍有众多声音在羡慕洛阳的情况,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随意迁徙,关中能有风貌的改变,姚兴也当得起一句明君之称。
也有人在质疑姚兴此举是否有过度模仿应朝的嫌疑,仿佛是为了等到将来大应打过来的时候,能够毫无障碍地融入当中,但民间如何说不管,朝堂上的臣子都知道,魏王拓跋圭还屯兵在北面,随时能与秦王联手,那麽这短暂盛行的流言就可以不必多管。
起码关中百姓的唱词已因这接连的变化,而大有改变了。
姚兴面色仍未恢复到先前的红润,倚靠在马车边时,从姚崇的位置,能看出几分不容掩饰的倦怠。
但窗外的声音,又让他打起了几分精神。
无人知道这辆朴素的马车中,正坐着关中的主人,那这歌谣应当不是有人刻意唱给他听的。
只听那小儿拍着手唱道:
“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
“麦子麦子不长,起动起动龙王。”①
“……”
这是一首,求雨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