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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淮已然听不进于湘灵的声音,他封住于湘灵穴道后,没有丝毫停歇地原地盘膝坐下,运功聚力,将游离于身体四处的药性一点一点逼向丹田,他屏气凝神,直到将所有药性尽数聚在丹田之中,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丹田处内力最盛,足以压制药性,留待以后再慢慢化解即可。
感受到身体神智重归清明,顾清淮才缓缓从地上起身,冷道:“于湘灵,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仅让他产生那般从未有过的诡异感觉,竟然还能让他升出幻觉,那幻觉甚至离谱到让他同女子那般亲近。
于湘灵娇俏的脸庞似有泪水淌下,她非但没有回答,反而不甘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淮师兄你宁愿忍着药性也不想碰我?”
顾清淮俊美的眉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只淡声问道:“我再问一次,你给我下的什么?”
少年目光淡到发冷,哪怕她刚刚给他下了这种药,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没有嘲讽,更没有愤怒,和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丝毫区别,于湘灵陡然间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如实答道:“这只是普通的醉春风,无色无味,助兴而已。”
普通的醉春风……
顾清淮眉心动了动,单手负后,目光盛然,“你行此等龌蹉之事本应重罚,但念你照顾师父有功,功过相抵,若再有下次,逐出流云宗。”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似是不想再与她共处一室。
龌蹉之事……呵呵呵,于湘灵看着少年冷漠到极致的背影,几近撕心裂肺地问了出来:“若是那个妖女呢,此刻若是那个妖女在,亦或是她给你下的药,你是不是会巴巴地求她帮你?”
这几日午夜梦回,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梦到暗室中的场景,梦到那一身红衣的妖冶女子,那个桑妩,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胡言乱语,”顾清淮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我顾清淮,从不求人。”
“哈哈哈哈。”于湘灵笑的眼泪都淌了下来,若不是穴道未解她恐怕已然站立不稳了,从不求人,从不求人……好一个从不求人!两行清泪再次淌下,她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喜是悲。
“清淮,留步。”蓬山叹息一声,从门口跨入,正好挡住顾清淮离去的方向。
“师父。”顾清淮躬身行礼。
蓬山用手托起顾清淮,温声说道:“这种事情素来是女子吃亏,灵儿会这么做,也是因为心中有你。”
顾清淮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总是隐隐觉得,这种事情,是他吃亏。
蓬山继续说道:“你迟早是要成家立业的,旁的什么人终是不如灵儿知根知底,于家对你剿灭魔教也有所裨益,更何况,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奔忙,是灵儿一直在身边悉心照顾我。”
顾清淮神色顿时一暗,“是弟子不孝。”
蓬山脸上露出一丝责备和痛心,“你也知道师父十二年前在石河村和魔教贼子打斗时伤了身子,能活多久还未可知,师父只是想看到你成家立业而已,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心愿,你都不能满足为师么!”
十二年前……
顾清淮心底陡然一颤,是师父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救了他,也是师父将他带回流云宗,传他一身武艺,师父也是为了救他才会伤了身子,甚至这么多年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
他能看出,今日之事是师父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娶谁本都一样,若是能用他的婚事让师父展颜,也算他尽了一份孝心。
顾清淮和蓬山相对而立,黄昏的日光透过院中的树枝斜斜照在顾清淮身上,清冷的脸庞被笼在淡淡金光中,凭升一股萧瑟。
“师父,弟子答应您。”
顾清淮听见自己这般应道。
*
四月廿四,中州城。
桓河从流云宗旁流出,正正穿过中州城,河水清澈可见底,河道两旁垂柳拂面,沿途招幌随风摆动,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熙熙攘攘生机盎然之像。
而中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登云楼,也正是位于桓河岸边的登云巷中。
若是有人此时进入楼内,便会惊讶地发现,哪怕仍是白日楼里上上下下竟是座无虚席。此时一楼正中间的高台上请了城中最好的戏班前来演戏,演的正是一出《西厢记》。
讲的是莺莺爱慕张生却不愿正面表白,两人经历了误会、欺骗、分别、亲人拆散、他人横插一脚等诸多波折,才最终得以在一起。
台上那青衣正好唱道:“他曲未终,我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尽在不言中……”
桑妩正坐在二楼用屏风隔断的雅间里,听见这句忍不住将手中酒杯猛然一顿,吓的一旁赶来禀告的静姝一个激灵。
桑妩傲然勾了勾唇,这莺莺当真憋屈,那张生也委实无能,若她看上了谁,有人敢阻挠,她便打到那人服为止。
眼见桑妩提起酒壶似是要继续喝,静姝连忙躬身禀告:“主子,事情已经办妥,咱们的人随时能够听候差遣。”酒楼里人多眼杂,静姝谨慎地改了称呼。
“好。”桑妩懒懒应了一声,目光又转回到一楼的戏台上。这中州城里的酒垆楼栏尤为壮丽,她在西州时甚少看见这般临街耸立的两层酒楼,更不用说这酒楼里还有唱戏的了。
静姝却没有桑妩这般的闲情雅致了。那日尊主孤身一人去了流云宗,她在客栈中一直提心吊胆,好容易等到尊主回来,却一句话没说便开始喝酒,好在尊主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才让她大概了解那日在流云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尊主喝醉了过去,这一醉竟然直接睡到三日后方才醒来,她本以为尊主会就此返回教中,却不想尊主一改那夜颓然,目光灼灼地告诉她,“我等他来此给我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