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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着痕迹向后挪动鞋履,抬眸却撞见那清明如许的目光扫来,致使她绯色官袍下的手都停止了颤抖。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坐的位置、视野的角度、甚至退路方向,竟都被那紫檀屏风与曲水几框定,成了围困她的藩篱。
——这场戏全由这慕大小姐主导,而她王茹,早成了慕兰时的提线木偶。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扫了过来,王茹知道自己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她是京兆尹,她是朝臣,太知道孟珚是谁,也太知道,慕严这般妄语的下场。
“慕严,你……”她开口。
然而这宴席中却还有一位曾经的高官大员。
慕迭忍住胸腔中翻腾的怒火和隐惧——这慕兰时居然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竟然如此会算计!
此人留不得,但她现在更重要的是阻住王茹的话。
慕迭漠然打断她说:“王大人,慕严到现在为止也不曾入仕,一介白衣,哪里知道谁是谁?”
这便是敲打她,让她轻拿轻放的意思了。
王茹喉头滚动,不安的眼神在慕兰时慕迭这俩姑侄身上逡巡着。
她当然知道慕迭的意思,可是那位慕大小姐的意思呢?
王茹很想像方才那装晕的姐弟俩一起晕过去。
她颤颤巍巍地启唇,这次却又被慕兰时打断。
“姑母所言极是,既然难以判断,不若就先判断摆在明面上的事……”
慕迭眉峰因怒起伏:“何事?”
“适才在兄长的介绍下,相信各位亲族都已知晓,兰时于启序宴那一夜同那南市的戚娘子结契了,我慕氏百年清誉,自然要对其负责,”慕兰时扬声,眉目间有灿金流过,恍若神女额间天眼初开,“还请诸位知晓,兰时与那戚小娘子的婚事。”
是金石掷地的昭告,而非浮萍逐水的乞允。
她只是来告知她们。
再次,她也不需要这些人的肯定。
此言既出,恍若云破月出。慕兰时竟倏然有一种感觉:积年沉疴的肺腑间,忽灌入了山巅的初雪,涤尽了深深的愧怍——想要共情前世的她永不见天光的晦念,想要结束她生命里永续不眠的夜色。
那些暗室对镜自缚的妄念、锦衾下辗转反侧的渴慕,此刻皆化作莲塘骤雨,催得沉潭枯藕,绽放出千叶重瓣。
众人如泥塑木雕一般,痴痴看着慕兰时,
她长身玉立,自成这清广长空下,最惊鸿绝艳的一笔。
慕严浑身发抖,指节发白,青筋都快蹦出皮肤。
而慕迭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凭借她这么多年浸淫官场的经验,已经勘破了今日这场谷雨雅集,这两兄妹彼此的算计!
眼下看来,慕兰时已经是大获全胜。
好一个一箭双雕啊,她不仅让慕严告罪,又将同那坤泽私通的丑事镀作金玉良缘。
呵,这小儿当真有几分手段。
慕迭抬眼看过去时,只觉那女子刺目得扎眼。
……这当真是个还未入仕的小辈么?却比她当年在官场上的死敌更难缠!
慕湄,你居然教出了这样的好女儿?!
倘若慕兰时此时此刻对她的兄长手下留情,她还会考虑留点情面,不捅破最后一层纸。
可是,看她这心狠手辣的样子,并不曾有半点放过慕严的意思!
慕迭的心中也下定了主意。
为了宗族,也为了她这一支。
没了一个兰时,可总得还有其余三季,更多节气。
开春的秧苗折了,总会有新芽从夏雨里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