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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真却与母亲一同不语,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言父。

这便是一种鲜明的态度,牌桌上已然是三对一,言父自知大势已去,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行吧。”

“反正咱们家就是姓言的说了算,”他自暴自弃地摘下眼镜擦了擦,“哎,去吧去吧,妍妍,老妈和老爸永远支持你。”

言妍率先爆发一声欢呼,扑过去一左一右搂住她俩:“谢谢老妈!谢谢老爸!”

然后,她又小鸟一样投进言真怀里,对她一阵猛亲:“谢谢全世界最最最好最独一无二的老姐!”

言真被她亲得受不了了,也开始打她:“去报名啦!去吧去吧!”

去吧去吧。

这是她们最经常对言妍说的话。因为言妍永远是家里最胆大,最有冒险精神的那一个。

小时候去公园,面对没有小朋友敢挑战的那个大滑梯,她们挥着手,对跃跃欲试的言妍说,去吧去吧。

长大了,走在志愿选择的岔路口,她们同样也心怀忐忑和期待地朝言妍挥手,对即将踏上舞台的言妍说,去吧,去吧。

言真这么多年,其实没后悔过与言意明的那一场谈话。因为言妍未曾辜负过她的承诺。

她就是天生的舞者,一旦走上那条路,她的进步快得直让老师惊呼:“你的天赋是一种上天的礼物。”

她开始拿奖,那样蓬勃的生命力,舞台上急速旋转,长发如旗帜高扬,每一个动作都叫人屏息。

言真甚至庆幸过,还好她支持了言妍,还好言妍走上了一条能够挥洒她天赋与自由的道路。言真坐在台下,看她一场又一场舞跳下来,听见欢呼声里掌声雷动,无数次为当下的言妍欣喜动容。

然而,在今夜的梦中,言真忽然意识到,自己后悔了。

她再也讲不出“去吧”这一句话。梦中她又魂归故里,坐在十多年前那一张沙发上,看见十四岁言妍欢天喜地朝自己扑来,她喉头滚动,张嘴却是泪流满面的:“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去,好不好?让我们永远躲在童年的那一间房间里,躲在十四岁暑假摇晃的蕾丝窗帘下,用随身听、褪色的纸折星星和千纸鹤,串起门帘掩盖行踪,不要被十年后那场毁灭一切的厄运所捕获。

因为她只有言妍一个妹妹啊。与她从同一个子宫中诞生的妹妹,这么多年来她们习惯在夜里拥抱熟睡,分享一切青春期的秘密,如同一棵树上萌发的两根枝条,早已习惯将骨血紧紧交融。

她们的体内流着一样的血。几十年前,当她们的妈妈也还是一个小小的胚胎,舒展在自己母亲的羊水中时,如同在原初的大海中碰撞出第一个有机物分子,诞生她们的小小卵泡,同样也随着母亲,在温暖的羊水中渐渐成型,如水回到水中。

……她们就是注定血肉相连,就是注定要在这一生成为姐妹的。

为什么要将言妍从她身边夺走?

为什么?

眼泪从言真眼角流下,她睁开双眼,发现身下是酒店的床榻。

琉璃阶上,翡翠帘间。她躺在其间,意识到自己仍处于另一个锦绣成灰的噩梦。

房间一片狼藉,而柏溪雪正在她身边熟睡,将暗绿、雪白的裙摆枕在身下。

言真在黑暗中静静地端详她。她的妆仍未卸,但刚才那场混乱的荒唐,已经叫她将精致妆面哭花。此刻她双目紧闭,似乎也陷入了某个精疲力尽的梦里,艳丽动人,却也狼狈天真。

而言真只是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像轻轻抚摸一束开倦了的花。

她真想折断她。

今夜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每一次她用手拂过她颈侧,用嘴唇吻到那细薄皮肉下勃勃跳动的血管,她都难以自抑折断柏溪雪的冲动。

然而,睡梦中的柏溪雪却浑然不觉,只是歪了歪头,幼猫般无比依赖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

让言真泛白的指尖,在那一刻微微发抖——她下不了手扼死她,于是只能选择一种与死亡最接近的方式。

这算是爱吗?

大概也不算吧,爱太过纯洁庄重,在这段肮脏关系咯,经谁的口说出都是笑话和玷污。

充其量只是一点泥沙般的懦弱而已。

多可笑啊。她曾经嘲笑柏溪雪是一只病蚌,深浓的恨意中偏l有一点真心,如砂砾硌在柔软血肉,昼夜磨砺嫩红伤口,叫人辗转反侧。

但如今,当她发现自己真正恨上柏溪雪,便意识到,自己也何尝不是一只病蚌?

明知此事荒谬污秽为世道所不容,但今夜,她依旧在这里与柏溪雪绝望地相对。于荒凉无垠的夜晚触碰亲吻,如困兽缠斗,至死方休。

仿佛今宵之后再无明日。

黑暗之中,言真狼狈地笑了一声,听见自己声音里的仓皇与绝望。

她理解柏溪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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