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第2页)
而眼前这位钦吾监掌印,蟒袍玉带,执掌诏狱,便是六部堂官见了他也得躬身称一声“掌印”,官职再低些的,甚至要尊称他一句“大人”。
这样的人,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才进了宫。
但无论哪一种,云蓁都不想问,若是前两种缘由,问了便是又叫他想起曾经的苦难,若是出于最后一种缘由,只怕问了会让云蓁将刚为他缠好的束伤巾全给拆了。
故而她不再多言,不想他却给她抛来了疑问——
“太医说殿下脉象错乱……不知殿下用了何种方法?”
云蓁指尖一顿,面上却平静如水。
她将青瓷药瓶收回药匣里,没好气地说:“替圣上试探?”
他哑然失笑,看来她还记着呢。
“臣只是好奇罢了。”
“求知当有度,明哲贵保身,”她白了他一眼,“本宫不多问你的事,你也别多管本宫的事。”
他揉了揉眉心,她啊,真是比他从前审的那些人还要难对付。
“包扎好了,你让队伍启程吧。”
他点点头,正要下马车,却又听身后传来一句——
“等今夜到了客栈,本宫给你上十盘酱肉包子,你别为了今晨那点气,又骑马去了。”
见沈今鹤缓缓回眸,她又补充道:“本宫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本宫苛待受伤之人。”
他摇摇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竟以为他在气她没给他吃包子……
“臣去去就回。”此刻他已不似今晨那般眉头紧锁。
就在沈今鹤掀开车帘的瞬间,马匹突然昂首发出一声凄厉长嘶,云蓁尚未来得及抓住厢壁,车厢便随马匹往前疾驰而去,案上的玉壶跌落,裙摆顿时洇开一片深色,若不是宫鞋厚底护着,只怕脚上足早已烫出燎泡。
车轮碾过乱石的瞬间,云蓁狠狠地被甩在厢壁上,她不禁惊叫一声,沈今鹤忙过来箍住她腰肢,两人在檀木案几上撞出一声闷响。
帘子随之颤动,透出了窗外之景,却因速度之快,窗外景物已模糊成色块。这条道并不宽敞,故而不断有树枝抽打车壁的声响。
沈今鹤用脊背抵住疯狂晃动的厢板,将云蓁死死护在怀中,她发饰上的流苏缠上他腰间玉带。
“殿下可受伤了?”他急切道。
云蓁忙回应:“无碍。”
得了她的回应,沈今鹤才又探出车厢去应对突然受惊的马。
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马背上。烈马嘶鸣,四蹄如飞,他只能靠在他手心中已勒出痕迹的缰绳来保持平衡。
两侧风声呼啸,沈今鹤眸色一沉,反手抽出绣春刀划向两侧车辕的扣绳。力道极稳,既未直接割断,又让绳索逐渐崩裂,以保车厢不至倾翻。
待扣绳几近断裂,他猛然回头冲车厢喊了句“抓紧窗沿!”
话音刚落,他借力腾身而起,足尖在马背上一点,凌空翻跃。
同一刹那,绳索彻底崩断,马匹终与车厢分离,倾斜的车厢因着惯性尚未停下。沈今鹤稳稳落在驭座之上,手中绣春刀狠狠刺入地面,刀锋与砂石剧烈摩擦,火星迸溅,车厢在刺耳声响中滑出数丈,终是轰然停住。
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渐近,沈今鹤并未理会,而是一把掀开车帘俯身而入。
云蓁的手仍死死扣住窗沿,指节泛白,也因这一把力气,未曾伤得分毫。于是在对上沈今鹤的双眸时,她便先他一步开了口:“本宫没事,你……你可有受伤?”
沈今鹤摇摇头,悄然松了口气。
“殿下!”“干爹!”雪绒与顺安焦灼的呼声自帘外传来。
沈今鹤直起腰,云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压低嗓音,语速极快:“人前本宫须得装疯卖傻,许多话不便明言。蔺大人必会彻查马匹受惊一事,你设法拦下。”
他眸光一锐,“此事蹊跷,单单是殿下的马匹受了惊,定是人为,所以殿下是知晓此人是谁了?”
“这些人里,除了你受命杀本宫,你觉得还有谁?”云蓁冷笑,“太后派来的那宫人出手了,你虽得圣上信任,但太后似乎不全信你。”
“殿下何不借此机会除之?”
“无论她是趁机在马身上动了手脚,还是在饲料里加了料,本宫都不在乎。”
她松开他的手腕,“此人折了,自有后来者。太后既铁了心要本宫的命,与其应对新人,不如留着这枚明棋,她既要看戏,本宫演给她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