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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径直越过他,没有理会这个蹲在门边处理衣裳、大呼小叫的奇怪侍从,隔着屏风说道:“走。”
屏风后传来水声,紧接着是裴令之微哑与无奈交织的声音:“我总要先出来。”
很显然,裴令之正在沐浴。
景昭怔了怔,说道:“那你快点。”
说完,她转身出门。
她没有如同普通少女那样展现出羞涩。
她唇角微弯,眼眸明亮,妆粉未施,无比美丽。
身后门扉合拢,房中静默片刻,足音响起。
裴令之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满头乌发仓促绞干,绸带松松一束,搭在肩头,发梢水珠不断滴落,水珠滚过领口泛红的肌肤。
应该很疼。
但裴令之没有任何反应。
烟气灰烬一并飘出门外,一点灰色幽幽落在裴令之袖口,他抬手轻掸,道:“走?”
没有水声和屏风阻碍,景昭听得更清,察觉他声音有些哑,心想这是哭了?
她内心生出些怜意,对裴令之招了招手,说道:“带上你那侍从,我们走。”。
黄花乡是通往卢氏坞堡的必经之路。
这个夜晚,趁夜上山采药的乡民们隐隐听到远方传来沉闷低哑的震响,就像遥远天边滚动的闷雷,担忧会碰上大雨,忙不迭背起药篓下山。
临着大路的一处空旷高丘上,草木随风摇曳,掩盖住一个身影。
朱砂坐在那里,野草掩住她的身形。
这里不算山,却又稍高出平地,最妙的是,这里与卢氏坞堡正门的距离不足百步。
之前的数个夜晚,她便是静悄悄伏在这处高丘上,向卢氏坞堡的大门张望。然而坞堡角楼上灯火通明,巡逻不绝,朱砂没有硬抗强弓的本领,只能含恨退去。
此刻,她的头发一丝不漏束起,衣袖和裤腿挽得很高,如同每日都要下田劳作的农家妇人。
然而她的怀里抱着一件寻常农妇绝不会有的东西,正在轻轻擦拭。
那是一张强弓。
习武之人,很少有不爱武器的。无论是刀枪剑戟、弓弩矛鞭,只是真正上好材质、上好做工的武器,很少能落在一个称不上富裕的镖师手中。
朱砂带着刀茧的手指慢慢抚摸着弓弦。
如同一个琴师爱抚自己的名琴、舞女摩挲自己的舞衣,又像是将军捧起兵符、皇帝把玩玉玺。
她的眼睛一点也不亮,只有在偶尔几个瞬间会闪过光芒。
就像黑夜里潜伏着预备择人而噬的虎豹。
卢老夫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即使是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夜间疲倦时骤然遭遇那等惊天动地的爆炸,都很可能吓得心惊肉跳,何况是一个上了年纪、养尊处优的老妇人。
卢家主兄妹二人伏在老夫人床边,脸上布满未消的余悸。卢大娘子双腿一软,跌跪下来,抓住府医惊声询问:“母亲怎么样了,母亲怎么样了。”
卢家主则变了神色,叫来守在门外的部曲,问道:“查清没有?”
部曲脸上带伤,手中提着一角布块,那是个被炸得只剩一角的布袋子,上面还隐隐残留着黄白二色的粉末。
“面粉?”
部曲头目点头,说道:“客院空了,那三人不知去了哪里,只在西门附近及佛堂外找到了这块布。初步判断,应该是他们偷盗厨房面粉,扬洒在空中,然后用火点燃。”
言下之意便是此事不能怪守门的部曲检查不严,这些面粉来自坞堡厨房,最多算是厨房防守松懈。
但是话又说回来,等闲谁会想到面粉竟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卢家主再也端不住温和神情,唇角抽搐,眼底怒色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