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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手脚用力,一点一点把他拉上了最近的一块崖台。
这片崖台比刚才打斗的那一处小了很多,窄得像是一条带子,仅够两个人勉强躺下。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蓝,上方是陡峭的悬崖,耳边就是声声的海浪。
黎尚睁开眼睛看了看,马上明白了他们的境遇,这片崖台的上下都极难攀爬,贺临在刚才的爆炸之中也受了伤,把他拉上去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没有支援,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贺临转头对着对讲耳麦喂了几声,转头对他道:“他们会很快赶过来的。”
黎尚猜出,贺临是在安慰他。这里的信号不好,时断时续。他的耳麦里也没了声音,其他的几队都在任务之中,只知道他们的大体方位,要结束了抓捕才能够过来搜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黎尚伸手想要按住伤口。
贺临因为刚刚的动作用尽了全力,他轻咳几声,胸口剧烈起伏,看到了黎尚的动作却道:“别动……”
贺临哑着嗓子说完,伸手去摸战术腰带,连指尖都在颤。他反复试了两次才取出战术腰带里的急救绷带和止血药,手忙脚乱地帮黎尚包扎。
贺临撩开了黎尚的作战服,露出他雪白的腰腹,黎尚应该是痛的,身体发抖,却一声没吭。
贺临一边给他止血一边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伤口不大,出血不多,子弹擦过去了,应该没有打中内脏,现在人都被抓住了……”
黎尚看着贺临慌乱的动作,咬牙忍痛,子弹擦过的伤和以前的刀伤感觉不同,有一种灼烧感,还有种内脏快要坠出的疼,外伤应该还好,让他虚弱的是看不见的内伤。现在他的腿完全没有知觉了,胸口也在一阵一阵地绞痛。他看着贺临肩膀上的伤口和额前的血珠,却越发心疼:“给你自己留点,我用不了那么多。”
贺临手忙脚乱地嗯了一声,根本没有听进去,依然在忙着。
黎尚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他把头微侧,仰面看向了那片天空,天真蓝啊。
他忽然觉得很平静,像是暴风雨后的湖面,一丝涟漪也没有。
黎尚仰望着天空,听着一声声的海浪,心里安静极了。
好像过去的那两年,甚至还要更久远……
从贺临失忆开始……
不,从他加入特战开始,甚至要从警校那时,也许还要更早,从他父亲死去的那个黄昏,或者是母亲去世他救出贺临的那一天,甚至是母亲被注射毒品开始,他就一直是紧绷着的。
那些紧绷的日子,那些不敢喘息的瞬间,原来过了那么久。
现在那根弦断了,他反而轻松了。
没有焦躁,没有畏惧,只有平静。
唯有伤口传来的剧痛,还有心脏一紧一慢地不规律跳动着。
他在下这片悬崖时,心里就有死志,就算是他今天死在这里,也要把夏厌留下。现在任务完成,能够死在贺临的身边,已经算是老天待他不薄。
他很知足了。
心理准备早就已经做好,真的到了这时,他又有点留恋。
“这次回去……你肯定又要升职了。”贺临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之中拉回来,他用绷带缠住他的伤口,动作渐渐稳了一些,声音却抖得不像话,黎尚盯着他的嘴巴,一半靠听一半靠猜才勉强拼凑出来贺临在说什么。
“慢点升,我快要追不上你了。”
面对这样的评价让黎尚突然很想笑,他望着天空上流动的云,轻声道:“贺临,你会比我走得更远的。”
别被我困住,别像我一样,被过去钉在原地。
贺临低头看向他,忽然停了手。
黎尚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唇角,不是血,带着点温热,他抬起手,指尖擦过贺临的脸颊,摸到了一片潮湿。
“总要有一个人活着回去。”黎尚笑了笑,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呼吸一窒,“不然以后清明,都没人给我们烧纸。”
黎尚记得小时候看书看到过一句类似的话——生理性的死亡不是终点,社会性的才是。
他现在就想最后自私一次,他们都是没有牵挂的人,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彼此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羁绊。
他现在受伤,是无论如何爬不上去的,但是贺临的伤轻了很多,他可以试试。试试活下去,试试永远记得他。
贺临的手猛地收紧:“我不走。”他的声音发颤,“我也没力气了,救援很快就会来,我们一起等。”
“我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了。”黎尚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也开始模糊,“把我……和爸爸妈妈放在一起。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把这当做我的谢幕,不要难过……”
“还有,我爱你,贺临,我最庆幸的,就是我的人生遇到了你。”黎尚望着他继续道,“如果你也死了,那世界上就真的没人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