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夜麝蹄香燕惊风雨(第6页)
雷冥杳恨声长笑。“刚刚送来,现在又想要回去么?你当我是什么!雷亭晚,你未免欺人太甚!”
耿照一怔,缓缓回头。“你看看我是谁?”
雷冥杳站在楼梯畔,白生生的手掌扶着梯栏,长发飞散,身上的细薄睡褛被风吹动。
因为仅在交襟处随意系了根绸带,睡褛有些松垮,敞开的对襟之间,露出缀着大红滚边的莲红软绸抹胸,满满裹着两只坚挺玉乳。睡褛的下摆应风微分,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裸腿,趿了双高高的红绳木屐,涂着鲜红蔻丹的玉趾小巧晶莹,大腿曲线却是结实紧致,在月下略显幽蓝,一看便觉肌肤凉滑,触感绝佳。
赤炼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生了一张绝艳面孔、好着男装的“燕惊风雨”雷冥杳,自始至终就是女儿身。耿照一摸她腋下便知晓,那绵软弹滑的手感,只能来自女子的胴体。
这事在赤炼堂里并不算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层级也错杂:同列“十绝太保”的其余九位,有的清楚知道,有的只是隐约知道;便是十爷院里的丫头,也有知与不知的。但所有知道的人都守着一个不成文的默契,至少在公开处,决计不能讨论十爷的事。
因为雷冥杳不但是女人,还是赤炼堂水陆各码头的总瓢把子、“裂甲风霆”雷万凛的女人。与雷万凛有关的一切谁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江湖已逾十年,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在这个男人当家主事的时代,赤炼堂横行东海,是公认的“江湖第一大帮会”,势力席卷天下;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甘为风火旗抛头洒血,不惜身家。赤炼堂的声势,在雷万凛的手里达到巅峰,危机也是。
直到此人封刀隐退、不再过问帮务,十数年间,江湖上再没有出过一号人物,能像雷万凛那样接近“武林至尊”四字。
雷万凛退隐之后,赤炼堂群龙无首,勉强维持了两年平静,而后自总坛十绝太保以下,各水道转运使、堂口、码头……无数自认有实力的首脑们或阳奉阴违、或各怀鬼胎,帮内暗潮汹涌,溃势一触即发,风火连环坞面临雷家开宗立派以来最最凶险的局面。
倾危之际,幸赖大太保雷奋开率麾下指纵鹰,接连消灭了几个欲举反旗、叛象鲜烈的游离势力;而越浦这厢,以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为首的铁派,也向新就任的镇东将军慕容柔输诚,使总坛内外的形势稳定下来。
铁可制兵,亦可铸钱。所谓“铁派”,即是帮内主张平稳经营事业、用银钱代替江湖喋血的文治派,是相对于雷奋开之流、曾随总瓢把子一刀一枪打下基业,江湖色彩鲜明的“血派”而言。
大太保与四太保素来不睦,帮内铁、血二派的领袖人物各显奇能,分别压下了反迹,江湖人原本预期此举将迎来一场夺权血战,大太保雷奋开却宣布:他的作为乃出于总瓢把子雷万凛授意。如今内乱既平,总瓢把子希望由老四来带领赤炼堂,他老人家则暂居清幽宝地,直到养好身体为止;这一晃眼,倏忽又过十年。
“雷万凛现于何处”、“雷万凛所图为何”,一直都是武林中人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
有人说他早不在人世,“总瓢把子说”云云,不过是老大雷奋开与老四雷门鹤之间的斗争;也有说他俩连手杀了刀法超卓的雷万凛,然后一个扮黑一个扮白,瓜分雷家的基业。
当然也有很多像染红霞这样的人,宁可单纯相信:即使是权倾当世、一时无两的帮会龙头,在连失五名爱儿后,也会伤心得隐居起来,只为了帮会义气,还与这片纷扰尘俗维持最后一丝牵系……
但无论如何,“裂甲风霆雷万凛”七字,甚至“总瓢把子”的称呼,从没有离开过风火连环坞,就像一片永远驱不散的阴霾,始终笼罩着血河荡。要想知道雷万凛的下落,有两人至关重要,一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雷奋开;而另一个,则是他此生唯一的宠妾。
雷万凛与雷夫人感情甚笃,众儿女均是一母所出,这在江湖帮会的首脑之间--尤其是像赤炼堂这样的规模--极为罕见。
他头一回丧子时,一名时年十四、姿容端丽的小小艳伎抚慰了总瓢把子的伤痛,从此雷万凛身边多了名宠姬。他甚至把少女送到南陵的辕厉山始鸠海,从名师习得一身出色的轻功暗器,给了她一个名字和身分,让女郎成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再是巴望男子垂怜的玩物。
雷奋开若是总瓢把子辉煌功业的最后一抹余晖,那么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万凛没带着她引退,反而将芳华正茂的艳姬留在铁血江湖之内,本身就是启人疑窦之举。
风火连环坞从上到下,所有人总是离他们远远的,仿佛稍不注意,拄刀斜坐的总瓢把子便从两人身后的幽翳里浮出,横眸霸笑,以人所不能听的幽冥言语,一一细数十年来每个人的功过赏罚……
◇◇◇
雷冥杳望着他一怔,嘴角忽颤,诡秘的神情乍现倏隐,又回复成那副鬼魅似的幽冷。不知为何,耿照直觉她刚刚在笑;而现在,则是忍笑。
“扮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有点诚意了。”她冷蔑轻哼,斜着妖丽的眉眼上下打量着。
雷冥杳无疑是极艳的女子,杏眸微勾,眯起来猫儿也似。鲜菱般的姣好唇瓣粉粉润润,抿起处鲜红欲滴,越边缘色泽越淡,到嘴角又是一勾;衬与淡细的法令纹,与其说“美”,不如说是“妖”。猫妖化人,也不过就是这般。
她目光移到他胸膛。“方才随手批了你一剑,叫得忒惨,原来也是装的。我就说呗,堂堂赤炼堂八太保,哪能如此脓包?刺着的手感也不像。”
(她……她将我当成了雷亭晚?)
天外忽来一笔,耿照恍然大悟。
雷亭晚长在七宝香车之内,一出机关车,又能化身千万,对面难辨。身边若有这样一个人,该如何分辨是不是他?答案自是“夜麝乱蹄香”。回想雷亭晚与矾儿的对话,他忽明白少年何以跃跃欲试、又猴急个什么劲儿,不由一阵恶寒。
他们这样对她……有多久了?只雷亭晚的侍童才有这种“特权”,还是每个点了“夜麝乱蹄香”的男人她都无法分辨?耿照不愿再想,此间令他头痛昏沉,没来由的厌憎起来,沉声道:
“映日朱阳呢?交出来!”
雷冥杳浑无防备,被喝得娇躯一颤,癫狂般咯咯尖笑起来,咬牙恨声道:
“好!学得像极啦!很有些意思。”乜眸的丽人以指尖滑过扶手,缓步拾级,薄褛下摆如蝉翼飘舞,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那耿姓的小子打了我胸口一记,你让我刺回来,我欢喜了,便把剑还给你。”
她摘下一柄饰剑,锵啷一声秋泓映面,青光照亮了艳丽已极、浑不似真人的雪白脸蛋,剑尖指着耿照的胸口。“你说好不,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