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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过山黄貉牵机赤血(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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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冲出道路,轰隆一声巨响,车辕撞碎在渡头的界碑之上,拉车的两匹马一折一窜,拖得残骸零星四散。车中三人及时跳了出来。只见那渡口十分简陋,搭着一条浮桥伸入水中、权作码头,码头前有一顶茅草遮篷,篷后只系着一条小舟,更无其他船只。

草篷之前,插着两支一人多高的火杖,燃起冲天烈焰,照得四周明亮如昼。一名白发老人踞着一条陈旧长凳,冷冷地注视三人。

老人的肤色黝黑如铁,白须白眉,身穿宽大的白麻褐衣,袍袖宽如鹤翼,腰间系着一条蒲草绳子,衣襟大敞,露出瘦骨嶙峋的瘪肋胸膛;下身亦着裤脚肥大的松垮白麻裤,靸拉着一双船形鞋帮的芦花草履,杂乱的白发在脑后随意髻成一团,系着同是白麻质地的荷叶逍遥巾。

装束似是逍遥林野的深山高隐,倨傲乖张的眼神却透着一股烟嚣火气。

老人身后的地面插满长长短短的兵器,小至刀剑鞭斧、大至枪矛棍棒,呈半月形环绕着板凳,连成了高低错落的锐角屏风。一个人纵有十六只手,恐怕一次也使不了这么多兵刃。耿照不明就里,恭恭敬敬朝老人打了个揖,朗声道:

“老丈,我们有急事要渡河,能否请老丈通融些个,把船借给我们?”

老人理都不理他,冷哼一声,目光越过耿照的头顶,直视他身后的胡彦之。

“你便是胡彦之?是天门鹤老儿的徒弟,那个“策马狂歌”胡彦之?”

胡彦之淡淡一笑。

“晚辈正是。”

“这便不会错了。”老人点了点头,怪眼一翻,冷笑:

“那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谁?”

“知道。”

“喔?”老人稀疏的白眉一轩,几绺垂在额前的散发无风自动,似是他目中所绽的精光凝成了实体,一瞬间划出锐利劲风。“你……识得老夫?”

胡彦之还未接口,河面上忽然“砰!”一声炮响,澄黄蛇焰再度冲上天际,回映出一艘缓缓驶近的大船,船上人影晃动,船工的呼喝声清晰可闻,似正下帆举桨,准备靠岸。

老人脸现不耐,啧的一声,似对大船、黄焰等甚感厌恶。

“便是原本不识,现下也该知道了。”胡彦之笑道:

“前辈乃是五帝窟符老宗主座下、统辖西方金神岛的白帝神君薛百螣,昔年与苍帝神君肖龙形并称帝门双璧、左右战神,以一手《蛇虺百足》的神功纵横七玄界中。当年与前辈的一战,家师至今仍时时提起,嘱咐晚辈道中遇见,定要多多拜上您老人家。”

这老人正是五帝窟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人称“银环金线”,乃五帝窟一脉有数的前辈高人。

至于“帝门双璧”、“左右战神”云云,却是胡彦之随口胡诌。那苍帝神君肖龙形二十五年前即为五帝窟公认的第一高手,号称苍岛战神,薛百螣虽年长许多,排名却始终在肖龙形之后。

老胡之师鹤着衣未接掌青帝观之前,与薛百螣有过一场君子剑决。薛百螣成名极早,其时“蛇虺百足”的奇功已有所成,而鹤着衣却是大器晚成之属,自然讨不了便宜,相斗不过百余合,即为薛百螣所败。

鹤着衣不以为意,经常与胡彦之说起此事,极言“蛇虺百足”的厉害。“为师就是太笨了,资质驽钝,非要到了三十岁以后,根基历练俱有长进,才能与此功一较短长。”

“那老子呢?那老子呢?”胡彦之难掩心痒,却故意装出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你啊,可惜就是太聪明了。”身形高大的垂老道人摇了摇头,似是十分遗憾。

“恐怕要到四十岁以后,才能是“蛇虺百足”的敌手。日后若是道中遇见,定要离此人远远的;真要避不过,记得谦恭执礼、尽力退让,要不就抬出为师当年败战的糗事,跪地求饶,以图全退。切记!绝不可与此人交手。”

胡彦之嘴上不服,心里明白得很:牛鼻子师傅是个不说空话的人。

他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强自镇定。薛百螣却眯眼仰头,微露出一抹缅怀之色,片刻才道:“符宗主、肖龙形、鹤老儿……这些名字许久没听见啦,竟也有些怀念,我是老了。”低回片刻,抚着膝腿道:“老夫与令师也算是故人了。你死之后,老夫定会亲自送你上真鹄山,你尽可放心。”

“若有人因此很感动的,请前辈务必告诉我。晚辈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耍嘴皮归耍嘴皮,胡彦之却无一刻不动心思,暗自推想:“他跳过小耿、阿傻不问,头一个便找上了我。难道……招惹这帮人的,竟是老子?不对,牛鼻子师傅与他不算有仇,听老银蛇的口气,杀了老子似乎还挺对不起故人,折扣既不能打,就送点小礼物什么的……”

抬头见那艘大船缓缓靠岸,船舷处有水手抛出缆绳,四、五条大汉跃上浮桥套缆系绳,拉纤似的将船头拉近。近处细瞧,那船并没想象中的巨大,初看以为是五桅沙船,其实不过是条单桅江舟,吃水平浅,但甲板设有舒适的舱房,是江上常见的客货船只。

江舟泊稳,船上的水手架好桥板,从舱里迎出一名黄衫女郎,簇拥着上了岸。那女郎约莫十八九岁,生得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蛋儿,下颔尖尖、皮肤细致,模样十分端丽秀美。

她腰如细柳,个头虽不甚高,身段却颇为窈窕出挑,一身明黄单衫柳黄裙,里外包得严实,犹如书香门第的闺秀;领上围了圈雪纱细绉领巾,竟连交襟处的一小片肌肤锁骨也不露,但巾上支起鹅颈似的半截雪项,细直挺秀,骨肉匀停,行走间约束裙腰的系带长长曳地,当真是坐牵纤草、行扫落花,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女郎踏上桥板,裹着雪履罗袜的小小脚儿差堪盈握,其时不兴缠足,尤其行走江湖的女子多为天足,女郎的足形修长纤美,尺寸却小得可爱,望之惹人遐思。

她身边始终有七、八条锦衣大汉环绕,装束虽不尽相同,但身上都有同一色的暗金绫绸,或束腕或围腰,或结巾作带,个个生得精壮结实,显然都是练家子。

众人来到草棚边,似是碍于薛百螣的威仪,无一敢近。一名蓄有燕髭、神情精悍的中年汉子抱拳俯身,恭恭敬敬道:““铁线蛇”杜平川,见过老神君。”

薛百螣冷哼一声。“你们说要打头阵,老夫让你们打;说要守西大路的浮仙镇赤水古渡,老夫也让了。现而今,老夫连这半片草棚、一条板凳,也留不住了么?”

杜平川长揖到地,语带还是一贯的平稳,神情不卑不亢。“老神君息怒。我家神君一见信息火号,便即赶来,想与老神君并肩作战,绝无他意。黄岛上下一片诚心,尚请老神君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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