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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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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

“我骗你做什么?总之你先低调点,她可能觉得我作为异端入侵她的地盘了。”

李维只得又在土坑里蹲了将近半个小时,感觉每分每秒都很煎熬。当一枚□□点燃十米外的窗帘和木门时,他实在按捺不住,摘下脸上的护目镜,伪装成了难民,靠脸混进了鬼知道是哪一方的推进队伍。

一般人干不出来这事。

“你越来越疯狂了。”黑蜡烛精神奋发地说,“不考虑顺道杀几个人吗?”

“闭嘴吧,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而战。”

战争是一个奇特的三位一体的构造,首先,它本质上是原始的暴力,应被视为一种盲目的自然冲动;其次,它充满了概率与偶然,使其成为灵魂的某种自由活动的具现;最后,它作为政治工具的从属工具,又归属于了纯粹的理性。

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对外扭曲事实,强加了一些历史民族荣誉感和利益纠纷,将自己塑造成了绿洲上的英雄,但只要是对他手上戴着的一大串金子有印象的人,就不会相信这套话。

贝都因人作为被攻击的一方,在这场战争里或许是无辜的,不过起初,他们同样也想得到黑沙。

因此没有任何崇高的、值得为之牺牲的理由,当人们分析战场时,自以为了解其本质,可是当交战双方英勇地捐躯时,谁又能去了解他们呢?

李维低声说:“我不想成为战争的胜利者。”

这是一场不该存在的战争。

他褪下面罩,逮到一个落单的士兵,按住对方的肩膀问道:“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在哪?”

对方本来举起枪试图扣动扳机,但在看清李维的一霎那手指忽地僵住了,仿佛感到了莫名的震慑,这种震慑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和敬畏……犹如面对某种超越理解的存在。

“啊……”黑蜡烛心想,“当我们讨论圣妓时,往往更加注意下流的那一部分,却忘了他们名义上也被称作神的仆人。”

现在,神的仆人要开始他的布道了。

士兵听话地指了一个方向,李维说:“带我去见他。”

“可是……”

“没有可是,你在前面带路。”

他们走出掩体,来到硝烟弥漫的街道上,看上去并不像是得到了哪些至高神明的启示——带路的士兵手无寸铁,脸上充满了迷茫,穿着灰突突的迷彩服、端着冲锋枪的李维跟在他身后,手腕上缠着的磨损的绷带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尾巴。

少许朦胧的天光照耀着这两个人,勉强算是增添了几分神圣的感觉,但无论如何,比起举行祭祀或是进行一些原始的性活动,倒更像是要枪决战俘。

“喂,你们两个这是……”

房屋里的军官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在看到李维后声音却一下子沉寂下去。李维把头盔也摘了下来,扔到一旁,站在平坦的空地上说道:

“我要去找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你们谁想跟我来?”

犹豫、困惑、渴望……你能在这黎明降临时分感受到种种情绪,半晌,之前出声暴露位置的军官表现出一副无畏的样子,大大咧咧地站了出来,威胁说:

“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话是这么讲,他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连枪柄都没抬起来。

随着有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从战壕中走出来,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到不解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兴奋。他们排成一条整齐的队列,沿着火光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如同东方古代受到法术驱使的死者、要在赶尸人的带领下魂归故里,这一幕太过离奇,以至于很多人清醒之后都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单纯地将其当成了一场梦境。

渐渐的,连战场边缘都受到了影响。德莱顿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时,正在数公里外的一栋屋檐下对着电脑编写他的“战场日记”敷衍看守,顺带凭借他高超的谈判技巧问出了A3往哪个方向跑。

然而他被看得严严实实,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没法凭空飞出去逮人,这让他分外暴躁,上到萨米尔·阿勒马克图姆,下到空中飞过的无人机都被他用超出守卫理解能力的比喻讽刺了个遍,只有托布幸免于难。

但托布也没能睡好觉。

战场上的枪炮声把它吓得紧贴着德莱顿的腿吠叫了一晚上,德莱顿习惯性地安抚它,每一次都卓有成效,然而今天早上,托布又一次快速地甩动着尾巴向外大叫,德莱顿抚摸它的脑袋、劝它安静时,托布却没有听话,而是不管不顾地跑出了房门。

“托布!”

德莱顿惊得心脏狂跳,来不及征得守卫的同意,就那么顶着枪口跟了上去……他没有挨子弹,而是撞到了阳光,残破的废墟上躺着几朵沙漠雏菊和马齿苋,灰绿色的植物茎叶随着晨风摇摆。他此时才意识到,枪声已经停下来了,几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本来负责看守这片地方,但他们现在全都望着同一个方向,犹如祷告。

于是德莱顿也望向那个方向。

起初他没敢辨认。晨光熹微,空气里的火药味还没散尽,几乎所有人都是困倦又麻木的表情,他们的衣服和灰尘融到一起了,伤口也不分明,远远看去像一群灰色的石雕,风一吹就会散成沙砾,德莱顿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出他们属于哪个阵营,每张面孔之间又有什么分别。

紧接着,德莱顿察觉到有人在笑。一辆黄褐色的货车停在石头垒砌的平台上,有人抱枪站在车厢旁,和其他人一样,也是灰扑扑的。他头发里夹着尘土,脸上和身上沾着褐色的血迹,隔着老远就能让人想象到那种迎面扑来的灰尘的味道,但他面颊红润、笑意盎然、眼睛写满了直观的爱,简直如同在寡淡无味的生命里刮过的一场无从想象的飓风。

“德莱顿!”

李维抱着拼命摇尾巴的托布,含笑向他招了招手。

德莱顿忘记了响应,也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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