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3页)
待到入夜,他卧房的舱门一旦合上,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重风也绝不会再去打搅他。
船程过半时,阮窈才忽然发觉,自从画舫遇刺一事了结后,便不曾再见过重云。她好奇问过一句,得知他有其他事务在身,这回并不同他们一起走水路。
待抵达泸州时,已然是七月过半。
一路风尘仆仆下来,惟有阮窈人逢喜事精神爽,还算得上有几分神彩。
得知他们要在泸州先行下船休息,艄公也需另行采买补给,她虽十分不情愿,却也没有法子,只能跟着乖乖下船。
泸州当地有裴氏的一脉分支常居于此,裴璋少年时也曾在泸州住过,从前的宅子如今还空置着。
叔父裴策得知他要来的消息,当日差了家仆相迎。裴璋不能失了礼数,翌日也前去府上拜访。
裴策生得与他父亲裴筠足有六分像,连整肃的神态气度都一脉相承,脸上甚少现出笑意。
裴璋的父亲在他弱冠那年意外得了风瘫,此后连张嘴说话都再不能,更遑论是处理政务。
倘若是二房或三房的父老遭此横祸,任裴氏治家再严苛,恐怕也要手忙脚乱一阵子,少不得会出些错漏。
然而裴璋自少时起,便是洛阳最为人所称道的世家公子。
不论是行止学识,亦或是品性,都近乎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
他肩上担着裴氏的担子,这些年来,也一向做得很好。
“听闻你此次回来,身边还带了一名女子?我虽不知你父亲当初为何要与温氏退亲,但总归也是想为你另择一名端雅的女郎为妻,而非像眼下这般。”
裴策话语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意,却又无法将话说得太难听,只得端着长辈的架子试图劝诫他。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至今仍未娶妻,本就多被那些小人暗地里揣度置喙。倘若携她回洛阳,迟早要被人传言养了个外室在身边,届时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裴璋默然不语地听着。
实则叔父说的并无不对之处,且措辞已然算得上是含蓄。
即使抛开品性,她的身份也恐怕埋有诸多隐忧。他既然不能,也不该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合该尽早斩断与她丝丝缕缕的纠缠,以免误人误己。
只是……裴璋也不知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他三岁读圣贤书,孔圣人的三戒早该刻骨,却不止一次因她而情牵意动,想来也实在可笑。
他低垂下眼,盯着杯盏里飘忽起落的茶尖。
房中萦绕着浅淡的檀香,若有若无的青烟令他略微有些走神,继而忆起船上的那一场微雨。
阮窈坐在他身旁,手里拿了本经书在看,忽然吃吃地笑起来。
见他不解,她便同他说起书中的这则故事。
深山中有一名掌管降雨的独角仙,因为厌恶雨水,作法引来大旱。为破去仙人的神通,一名叫做扇陀的貌美女子前去山中寻他。后来二人两情缱绻,于是仙人因破戒而失去法术,还随着扇陀下山。扇陀沿路走累了,便坐到仙人的肩头,架肩而还。
这则故事本是为了劝诫凡人,非遣除六欲,不能得圆满。
可她却笑意盈然地道,永不行差踏错固然好,可便是仙人也无法做到。在为扇陀破戒的那一刻,兴许也是仙人最为欢喜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