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第1页)
走廊,冷冰冰的联排铁椅上并肩坐了两个人。
冷溶从包里拿出一罐速食粥,拇指卡住易拉罐边,食指一抬拉环,一响轻微的“砰”声后,她将开封了的紫米粥递到汪明水面前:“警察刚才给的,有点搁冷了,条件有限,你先垫一垫吧。”
汪明水没接:“你吃过了吗?”
冷溶笑了一声,没答话。
这笑不是十多天来汪明水已经习惯了的轻浮笑容,两两相对,冷溶的面孔在惨白的灯光下锋利得像尊塑像,不修边幅的刘海早两天就已经拢到了耳后,露出饱满漂亮的额头来,此刻两人相距不过数十公分,汪明水终于看到她眉骨上方一道淡粉色的痕迹。
“我不饿,”汪明水说。
冷溶不置可否,却将紫米粥硬塞进了汪明水手心,她眨眨眼,方才那不经意露出的冷肃如同汪明水的错觉一般,转瞬即逝。
“你是不饿,还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冷溶轻声说。
“你是怎么想到要报警的?”汪明水并不迂回,她望向冷溶,流露出一种分毫不让的认真来,只是越看,目光就越被冷溶眉上的伤口吸引,她拧着眉,不由自主地抬起空着的那只手——
冷溶机敏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两人如梦初醒,面面相觑。
汪明水猛然抽手,冷溶勾了勾嘴唇,也慢慢松开了手指,放下手臂。
“你不怪我吗?事先没和你们说一声就报警?”冷溶问。
“……不怪,”汪明水定了定神,“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你让我问,想必自己是想说的,不想说的人压根提都不会提——”
“所以,你为什么没事先和我们说一声?”
冷溶一时哑然。
冷溶第一次见汪明水,只觉得对方装模作样很有一套,然而亲身经历了李强事件、知道白日里汪明水给隋莘喂下一千颗定心丸,她恍然觉得自己大约刚刚碰到了对方云山雾罩的边缘。
汪明水绝不是后青春期里急着显示叛逆、热衷于装大人游戏的觉醒乖乖女。
事情从发生到现在,一行人目睹了冯靖远慌慌张张,书记火冒三丈记小账,隋莘开口就是恳求警察别给爹妈打电话,林一帆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把公安局当成自己家,看热闹的同学们七嘴八舌议论元凶罪魁,bbs上的都市传说大概已流传至友校。
汪明水和她们都不一样。
至于“事先不先说一声”的原因,两人更是心知肚明。
冷溶:“隋莘胆小,我担心她或许不太敢。”
还有半句话,她咽在肚子里没说,汪明水却默契地听懂了。
人民警察不是洪水猛兽,没有教人害怕的道理。只是高校大多以“和稀泥”为第一要务,必然不想将此事闹大,冯靖远的“有几个人知道”就是明证。
纸媒尚兴盛,论坛、聊天室也开始流行,表达欲旺盛的年轻人们摩拳擦掌,正爱满世界制造新闻,更别提原地捡了个现成的!
302几人将事件直接捅到报警,显然是火上浇油,大损“名校”颜面,放置摄像头的倘若是学生,能得个什么处理还不一定,报警的几个人,却必然让“上面”很不高兴。
汪明水点点头,表情平静地附和:“敢不敢的……也许以后给我们穿小鞋也说不定?”
冷溶闻言,却像听见了什么好消息似的,真心实意地笑了:“好吧,那就让他们给我们穿小鞋吧。”
两人四目相对,就此剥下了十日前烈阳下南操场对彼此“虚伪”“多事”的初印象。
汪明水绷了一下午的脸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冷溶看她神色松动了些,一时来了兴致。
微微摇晃的灯影人影下,冷溶靠近汪明水,狡黠地说:“看在马上要成为一起被穿小鞋的患难之交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看你很想知道的样子——”
她随意摇晃下手指,正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德行,声音却轻得非比寻常:“你问我怎么想到要报警,因为我半个月前才进了趟公安局,又恰好知道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当然,不是这里的公安局。”
“至于这儿,”她顺手抓起汪明水的手指,隔空在自己眉上点了点,“就是为了遮一遮。”
而汪明水自从被冷溶靠近,就像一只被捏住后脖颈、低空飘浮中只会伸直爪子装死的猫,僵硬程度比起几万里外的木乃伊恐怕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