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生死一线(第2页)
“你们别想得美,你们要是敢打上来,我们就把你们的人都做成烧烤……”这一路声息比较小,听着声音也不熟悉,估计是被包围的一方在对抗。
我和芹菜刚刚来到跟杨叔家附近,就看到杨叔家周边的房子、围墙等各处都影影绰绰的人把守,有的还在不时放枪。鸡鳖子的喊声就在附近,天黑却看不到他到底在哪里,我们只能循声向他靠拢。在一处墙凹凹里,伏着三五个人,虽然这几个人里认不出哪个是鸡鳖子,可是声音确实是其中一个人发出来的。我和芹菜朝他们靠近,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正前方,又是黑天,我们靠近他们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们到了他们背后,他们又放了一排枪,奇怪的是,他们的枪并没有朝对面放,却都抬高了枪口,枪弹都飞向了半空。
鸡鳖子又开始叫喊:“投降吧,我们知道你们是保密局特派员公署的特务,再不投降就叫你们彻底灭亡。”
在他们正前方也有人回应:“你们投降吧,再不投降我们就鱼死网破了。”
我跟芹菜都懵了,不知道他们这是搞什么名堂:“鸡鳖子叔叔,你们干吗呢?我爹他们呢?”
我这一问,还真把鸡鳖子他们吓了一跳,他们动作麻利极了,反身过来枪口就对准了我和芹菜,一照面,虽然天黑,鸡鳖子却也马上认出了我们:“你们都别动枪,自己人,”他对其他人发了令,然后才问我们:“你们咋来啦?”
我把瓜娃报信,我们和奶奶一起赶了过来的经过简短直说告诉了他们,鸡鳖子朝我们身后看看:“洪师姐呢?”
我说奶奶带着瓜娃,瓜娃犯大烟瘾了,走不动,落在后面了。正说着,就听到驴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出一连串“的、的、的……”的脆响,我们扭头看去,一条驴背上驮着黑乎乎一堆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由街的另一头朝我们走了过来。
“干什么的?停下,不停下我们开枪了。”鸡鳖子扬声喝道。
驴听不懂他的命令,继续“的、的、的”走了过来。连鸡鳖子都有点紧张,几个人把枪口都指向了毛驴。
一个女人在驴后面说话了:“鸡鳖子,你看看这驴驮得是不是你们一伙的?”
是奶奶,她竟然也紧跟在我们后面到了,只是不知道她从哪里搞了这么一条驴。我和芹菜连忙迎了上去,走近了,才看清楚,驴背上横担着三个人,奶奶拿着一根树枝在后面赶驴。我和芹菜还有鸡鳖子帮着奶奶把驴背上的人卸下来,一个不用说是瓜娃,另两个却是被我和芹菜打昏了之后捆起来扔在街上的那两个货。
鸡鳖子说,这两个是我们放出去的哨,咋被人给暗算了?会不会另外还有敌人?我和芹菜连忙交代:“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他们拿枪对我们,我们就把他们给拾掇了。”
鸡鳖子的部下三把两把将他们解开,鸡鳖子还骂了一声:“笨蛋,多亏是三娃他们,要是敌人,我们就都完了。”
奶奶一手搀着瓜娃,一手挽着驴问:“柱子呢?没有让姓王的暗算吧?”
鸡鳖子“嗨”了一声,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到他说的情形,我们都懵了。原来,北平的傅作义已经和共产党谈好了条件,并且派出了全权代表到通县西五里桥平津前线司令部签订《关于北平和平解决问题的协议书》。我爹他们受命给国民党方面的代表带路,并提供保护。而国防部保密局华北特派员公署却获取了这个情报,王先声他们马上组织了一切能够调动的武装力量,沿途对我爹和他们护送的国民党谈判代表展开了堵截追杀。
“洪科长看情况紧急,我们的人手不够,就派我赶紧向解放军求援,他们剩下的几个人护送谈判代表离开预定的路线,一路朝北、朝东转移,避开他们的堵截,等待我们救援。可能他对海宛这一带熟悉,他们就绕了个大弯到了这边。”鸡鳖子告诉我们,等到他带着解放军一个连的部队赶过来的时候,我爹他们已经被围困在武胜驿。解放军一个冲锋,王先声带来的保安团、宪兵队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跑了:“那个胡球来跟他儿子带来的保安团跑回海宛城了,洪科长他们却被王先声他们围困到了杨家,我们又把王先声围住了,现在就是这个形势,做了一锅夹生饭,蒸了一个千层饼,你说咋办呢?”鸡鳖子真的愁了,一屁股坐到地上,点燃一锅旱烟熏自己,那样子像极了我爹。
奶奶说:“这驴和瓜娃子你安排个人给照看一下。”
鸡鳖子招呼过来一个人让他把驴和瓜娃领到后面去。我抽空问奶奶把谁家的驴偷了,奶奶说不是偷的,是路上捡的:“兵荒马乱的,人都顾不住了,谁还能顾得住驴。”转头又对鸡鳖子说:“你们人多枪多,冲也把他冲垮了,你们这些怂货就是怕死,就你们这个样子熬到啥时候才能把柱子解救出来?小心国民党从海宛城派兵出来再把你们给包了包子。”
鸡鳖子摇头:“你洪师姐说得容易,我们死了不要紧,可是国民党的谈判代表死不得啊,不要说死不得,就是伤一个我们都没法给组织、给人民交代,北平、海宛和平解放还等着他们签字画押呢。”
旁边一个人插嘴:“要是不担心和谈代表的安危,我们早就把这些狗日的特务收拾干净了。”
鸡鳖子连忙给奶奶介绍:“洪师姐,这是解放军张连长。”又给张连长介绍:“这是洪科长的师姐,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洪家班子……”
张连长马上热情起来:“洪师姐,早就听季队长说过,你的大名我如雷贯耳啊。”说着,伸出手来跟奶奶握手。
奶奶除了揍我和瓜娃,从来不会跟异性有任何肌肤接触,明明看到人家张连长热情洋溢的伸出了手,她却假作没看见,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这就叫投鼠忌器么,对啊不,三娃子?”
我本能地回应:“对着呢。”回答完了,我惊诧了,奶奶竟然连这么高深的成语都记住了,而且用得恰到好处。我再次确信,不识字得到的补偿就是超常的记忆,识字了也许记忆力也就相应的降低了。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那本《成语典故》的小人书我看了很多遍,但是其中大多数成语我仍然记不住,而奶奶却记忆深刻,并且能够随时揪出来一句恰到好处的用上。
一旁,鸡鳖子和张连长肯定也惊诧了,盯着奶奶发愣。奶奶转眼看看他们俩:“楞啥呢?赶紧走啊。”
我们一起回到了包围王先声他们的墙圈子外面,奶奶跟我们一起挤到了墙圈子的那个凹处。眼前的局面确实棘手,我们包围了王先声,王先声又包围了我爹,据王先声声称,他已经在我爹他们的门的院里屋外堆满了劈柴,只要我们敢进攻,他就要点着劈柴把我爹他们都烤成熟肉。我爹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还要保护那两个国民党的谈判代表。如果这两个代表死了,或者被抓了,不但北平和平解放的协议没法签字,而且整个和谈也就泡汤了。
外面包了两层,两层之间吵吵嚷嚷,而居于核心的我爹迄今为止一直没有吱声,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想,奶奶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会不会也不停地嘟囔:“咋办呢?”
“咋办呢?”鸡鳖子不愧为我爹的老部下、老同事,口气跟我爹一模一样。。
奶奶说:“活人还能叫尿憋死?”然后突然向王先声喊起话来:“王先声,你还活着呢?”
王先声马上答话:“洪女士,你也来了?我活得好得很。”
奶奶说:“周承甫那狗日的放了你一命,你觉得你能活过今晚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