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签订聘约(第2页)
吃饱喝足,我们又去了戏园子,这段时间家里经济危机,奶奶囊中羞涩,加上戏院老板的警告和被胡球来围困,我们再也没来过戏园子。现在,凭我们身上这套国民党军服,守门的就没敢问我们要票。我们三个簇拥着奶奶,倒也刚好符合身份:我们三个都是尉官,奶奶是校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看着奶奶总想笑,她的脸板得就像一张白纸,很做作的想显得傲慢、高档。也许是脚底下的高跟鞋作怪,奶奶有点不会走路了,她的身子挺得笔直,却不会走军人的那种步子,腿脚抬得很不合适,不是抬高了就是抬低了,上戏园子的台阶时,一脚蹬空险些闪了腰,多亏芹菜在旁边一把扶住:“奶奶,小心。”奶奶马上呵斥她:“叫长官。”芹菜连忙说:“长官,小心些。”说完了,却又抿着嘴乐。
跨戏园子的门槛时,奶奶的步子抬低了,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踒了脚,这一次芹菜不但及时扶住了她,还笑着说:“小心,长官。”奶奶自己也乐了。
戏园子老板可能得到了伙计的通报,急匆匆过来招呼:“长官光临,慢待……”奶奶呵呵笑,老板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洪女士,你们这是……”
奶奶摆摆手:“别客气,我们现在成了公家人了,都在王先声手下,你跟我们都是一路了。”
戏园子老板也不知道是真的兴奋还是假装出来的,一个劲搓手,手没见搓红,脸倒红光满面:“洪女士从了王先声了?好啊,好啊。”
奶奶气得骂他:“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吃料去。”
老板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今后我跟洪女士都是王先声手下的人了。”
奶奶质问他:“你不是说你不是王先声的手下,他光是你这一个股东么?”
老板忙着吩咐伙计领我们去包厢,回过头来才对奶奶说:“那是抗战时期,日本人查得严,怕漏了风声,现在是党国的天下,我们又是一家子,就不怕说实话了。”至此为止,戏园子老板才算正式承认他们这个戏园子就是王先声他们的盘子。
奶奶扑哧一笑说:“老板子,不看在你老叫我们白看戏的份上,我真要扇你的脸呢,你今天要干啥么,说话老占我的便宜,谁跟你是一家子?”
老板呵呵讪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都是一路货了。”
奶奶苦笑,又骂了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
说话间,老板陪我们到了包厢,照例又是茶水茶点。也许真的认为我们成了一家人、一路货,老板没有像以往那样安顿好了我们就自觉离去,却陪坐在一旁,跟我们聊起了家常,先是问我多大了,我说十八了。他就又问瓜娃和芹菜,瓜娃比我小一岁,芹菜比我小两岁,问清了我们的岁数,就开始夸赞我们,说我们是青年有为,自古英雄出少年,今后为党国效力,一定会成为党国俊杰,前途远大云云。
奶奶却打断了他:“老板,我问你啊,现在我们成了一路货,都是王先声的手下,你给我说说,王先声到底是干啥的?过去打日本的时候他就鬼鬼祟祟的,现在当了党国大官,咋还是鬼鬼祟祟的?”
老板子哈哈大笑:“洪女士,你是逗我呢还是真的?特派员过去的身份没有假,就是国民政府派到河北的行动组组长,也就是抗日先锋啊。王先声过去就一直属于国防部的,抗战胜利以后,军统归并到国防部保密局,特派员过去就是郑老板的部属,现在自然备受信任,那是要风有风要水有水,顺风顺水,我们在他的手下肯定前程无量啊。”
奶奶问他:“郑老板是谁啊?”
戏园子老愣住了:“你连郑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啊?难怪特派员招聘你们你们还推三阻四。郑老板就是现在国防部保密局的局长郑介民啊,权势比过去的戴笠可大多了。”
奶奶又问:“戴笠是谁啊?”
老板解释:“戴笠是军统的老板啊,抗战胜利死了,军统也就归并给了保密局啊。”
奶奶再问:“军统又是干啥的?”
老板崩溃了:“你连军统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啊?”
奶奶反问他:“你知道?”
老板张张嘴,咽了口唾沫:“就是中央军委调查统计局么。”
奶奶继续问:“中央军委是干啥的?调查啥呢?”
老板终于没耐心,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好了,洪女士,这些事情你慢慢就知道了,我还要去招呼场子,你们好好看戏。”
奶奶却挺执着:“你急啥呢,我还没问完呢,为啥抗战胜利戴笠就死了?咋死的?”
老板没回答,忙不迭地撤退:“你们好好看戏,好好看戏。”
那天晚上上演的是《空城记》,奶奶不喜欢,嫌光有男人没女人,也不耐听诸葛亮和司马懿两个人大段大段的唱白,便说第二天早上还要上班,带着我们早早的离开了戏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