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西药生意(第2页)
奶奶放下了碗筷:“咋伙?”
我爹说:“我知道哪里有西药,弄来的药我们对半分。”
奶奶说:“钱呢?你不出钱?”
我爹说:“都不出钱。”
“抢吗?”
我爹摇摇头,大言不惭:“抢啥呢?闹么。”
我爹、奶奶,现在包括我,嘴里的“闹”就是连偷带抢。
奶奶扑哧笑了:“把猪不叫猪,叫哼哼,把狗不叫狗,叫汪汪呢。”
奶奶一笑,我爹就明白她答应了。奶奶如此轻松就答应了我爹插一杠子的要求,道理很简单,不花本钱的买卖谁都愿意做。能“闹”来西药,不但王先声给我们的定金全都归了我们,还能再向他收取一份货款,明摆着是无本生意,正符合洪家班子历来的生意经。
“哪里有货?咋闹呢?”奶奶请教我爹。
我爹说:“日本人在西大街上开的那个东亚会社的仓库你知道在哪里呢?”
奶奶反问他:“你知道?”
我爹点点头:“知道一些。”
奶奶马上问:“你去踩过了?”
我爹摇头:“我没去过,别人给我说的,会社的药品仓库在上一回日本人关人质那个院子东面那一栋房子里,日本人的西药都是通过日本人自己的商行进货,我们再闹上一回,反正门路都熟着呢。”
奶奶再次问了那个问题:“谁给你说的?”
我爹仍然用一句话回应:“你不认得,生意上的人。”
我爹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甚至算不上回答,因为等于什么也没说,可是配合上他的长相和语气,就会让人觉得他已经给了答案,起码对奶奶可能有这种效果,也许奶奶跟他混得时间长了,也习惯了,所以并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释然道:“难怪么。”
我知道奶奶“难怪么”是什么意思,她是说难怪上一回带着我去踩盘子没有找到药品,原来东亚会社的药品仓库不在楼上,而是在另外的地方。
我爹问了一句:“难怪啥呢?”
奶奶没搭腔,直接跟他商量起走财神的行动计划来。其实他们的所谓计划也都是老套子,我参加了几回都熟了,不过就是踩盘子、趁黑潜入、打掩护、拿了东西走人那一套。这一回我爹却提出一个我和奶奶都没有想到的问题:“东西咋往外带呢?”
的确,我们这一回“闹”的是药品,并非随身就可以带走的大洋或者金银首饰之类的财物,怎么把药品带出来,并且平安的运走,就是一个大难题。我们没有运输工具,即便有了运输工具,也不可能三更半夜大摇大摆的把车辆弄到守卫森严的那个大院里面去。
“走一步看一步,还是先看货,再根据货的情形定盘子。”奶奶遇到这种事而比较果断。而我爹一般会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求意见的说那句我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咋弄呢?”
我爹对奶奶的主意向来不正面反驳,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两个字:服从。这一回照例连连点头:“成呢,走一步看一步。”
当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就去了那个大院,把瓜娃和芹菜留在家里睡觉。这种活动迄今为止都瞒着他们俩,并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比我小,而且没爹没娘,奶奶舍不得让他们俩冒险。奶奶尤其心疼芹菜,对我和瓜娃有时候还会动手惩罚,对芹菜从来连句重话都不说,晚上还让芹菜跟她睡一起,有的时候我和瓜娃都会嫉妒。如果奶奶看出来我和瓜娃的酸味情绪,就会教导我们:芹菜是女娃娃,又小,不光我,你们两个当哥的,都要照看好她。
其实在我的眼睛里,芹菜并不小了,个头比我矮不了多少,过去还会跟我们滚成一团打打闹闹,现在不光她,就连我和瓜娃也都不再跟她有任何肢体接触。在我们的心里,男女两个字已经形成了难于逾越的沟渠。有一次瓜娃偷偷问我,芹菜胸前两砣隆起是怎么回事。说着,还用手捏着自己的前胸比划给我看,我也朦朦胧胧,想起上一回说芹菜胸前的肉肉,芹菜生气的事儿,就蛊惑瓜娃去问一下。
瓜娃是个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酥油的货,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就当着奶奶的面问芹菜:“你前头有两砣砣,就跟怀里揣了两个馍馍一样,我咋没有?”
芹菜马上翻脸,骂他是臭流氓,死不要脸。奶奶也狠狠抽了瓜娃一个大脖溜,抽完了却又嘻嘻嘿嘿笑个没完没了。
晚上瓜娃跟我睡一铺炕,每次我跟奶奶他们出去“闹”事情,瓜娃都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