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成女侠士(第2页)
王先声连连点头:“就是啊,今后还得多多仰仗洪女士为抗战多多出力啊。”
他们一直把奶奶称作“洪女士”,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那么别扭,可是奶奶听着显然很受用:“这话说得就生分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扭头问了我一句:“三娃子,对不对?”
我连忙说:“对着呢。”心里却想,“匹夫”似乎应该是指男人,“洪女士”好像不在“匹夫”之列。
奶奶接着说:“只要你们抗战,打日本,打汉奸,我自然会帮你们。”
王先声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令我们都懵了的举动,他对周承甫吩咐道:“数二百个大洋,剩下的原让洪女士拿回去。”
奶奶茫然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你们咋就要二百呢?大洋数是五百,再算上银联票,六百多么。”
王先声给奶奶沏了茶水,然后问道:“洪女士知不知道现在抗战最需要的是啥东西?”
奶奶说:“抗战么,就要打仗,最需要的还是人跟子弹么。”
王先声摇摇头:“洪女士只说对了一半,人跟军火自然是需要的,可是还有药品。前线的将士们英勇杀敌,伤亡惨重,大量的伤号都需要药品医治,多治好一个伤员,就多增加一份抗战的力量,也救了一条命……”
奶奶激动起来:“你说,干啥呢?”
我根据她那个劲儿判断,如果她会说“义不容辞”、“全力以赴”、“义无反顾”这些成语,肯定会逼着我说出一连串的“对着呢。”
王先声把桌上剩下的大洋推还给奶奶:“为了抗日,麻烦洪女士给抗战将士们买药品,这是定金,药品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成问题。”
既为抗战作了贡献,又能有钱可赚,奶奶兴奋地站了起来:“没问题,要啥药尽管说。”
王先声摆了摆手,做了个让奶奶坐的形体动作,奶奶竟然变得很听话,马上坐了下来,王先声这才说:“洪女士,我先要把话说明白,药品是日本人管控最严的物资之一,如果让日本人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奶奶没吭声,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王先声误解了她的意思:“如果洪女士为难,那我们再想办法。”
奶奶说:“我不是怕日本人,我是怕我不懂得药,不知道买啥好。”
王先声哈哈一笑:“这好办,”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不懂没关系,按照这上面的买就成了。”
奶奶接过单子装模作样地看,可能为了在他们面前装面子,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把不认得的字纸转给我,我再假装读出声来实际上是念给她听,这种事也是我跟她长期形成的默契。然而,这一回她却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假装读出声来给她听,她把纸条直接掖进了腰里。
奶奶如此痛快,王先声也有些激动、感动,站起身来给奶奶朝奶奶伸过手来:“洪女士,我代表国民政府感谢你,你就是抗战救国的女侠士。”
奶奶也站了起来,这是基本的礼貌,奶奶倒懂得,可是却没有伸手:“省了,省了,都是为了抗战么。”
奶奶说的“省了”就是省略握手这个环节的意思,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意识在奶奶的心里根深蒂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和任何一个异性有过肌肤接触。至于我和瓜娃,一者半大不小的还算不上完整的异性,二者既便是跟我们的肌肤接触,也仅限于揍我们或者监督我们练功的时候拿胳膊捏腿的纠正姿势。
王先声是个精灵人,不精灵也当不上国民党华北行动组的头头,稍一愣怔,马上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尴尬在脸上稍显即逝,打了个哈哈把伸出来要握的手抬高伸长,朝奶奶肩膀头轻拍,妄图以此来表达赞许、亲和的意思。没料到却又拍了个空,奶奶身形略晃就避开了他那一拍,还冒出来一句:“你这人咋动手动脚的?说啥事就啥事么。”
王先声彻底尴尬,嘿嘿讪笑:“洪女士误会了,误会了。”边说边顺势端起了茶杯,转身吩咐周、李二人:“给掌柜的招呼一下,今后凡是洪女士赏光看戏,一律免票还要按贵客相待。”
周承甫和李云君连连答应,奶奶说:“那倒也不必,有钱就看,没钱就不看么,都不买票了,戏园子咋开呢。”
想到过去她跟我两个千方百计逃票看戏的种种光景,奶奶眼前的表现差点让我喷出来。我强忍着笑,憋得难受,多亏王先声起身告辞,说他还有点事情要办,也不好意思打扰奶奶看戏,说罢双手抱拳跟奶奶告别。
他们一走,我就笑了起来,奶奶瞪我一眼:“笑啥呢?老老实实看戏。”
我说:“我笑你呢,今后再也不用跟我伙着不买票看白戏了。”
奶奶一本正经:“人么,到啥时候说啥话,有白蒸馍吃的时候就吃白蒸馍,没有白蒸馍吃的时候吃糠咽菜也得把肚子填饱,这就叫得过且过,对啊不?”
说实话,这句成语用得不太妥当,可是我也找不到更妥当的来纠正她,我的学问还没到那个程度,只好应付她:“对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