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两人会面(第2页)
王先声连连点头:“我说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胆量,敢从、能从堂堂国防部华北行动组嘴里抢肉吃,呵呵呵,久仰久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洪家班子,这就不奇怪了。”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先声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奶奶坚持矢口否认:“你说这话我可实在担当不起,我们洪家班子从来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情。过去我们是耍把戏的,师傅师娘没了以后,我们就靠做些小买卖营生,你可千万不能听他们胡说,他们没有看好门,把你们的钱弄丢了,就随便硬往我们头上栽,说不准就是他们自己给匿了、花了,赖别人呢。”
奶奶这么一说,周、李两人马上急了:“你这不是狗血喷人么?王组长,你千万别相信他胡说八道,他们趁我们出差……”
王先声板了脸呵斥道:“你们都别说了,也不嫌丢人,”周、李两人连忙住口,王先声继续对奶奶说:“洪女士,我们是有确凿的证据才来找你们的,我也相信,你绝对不是有意破坏抗战的汉奸。可是,那么大一笔钱毕竟是组织上交给我们的抗战经费,一夜之间就没有了,你说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怎么办?”
我难得从奶奶脸上看到了尴尬、难堪,奶奶嘴上却仍然否认:“你总不能让我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吧?”
王先声却岔开了话头,四处打量着我们这个小小的院落:“洪女士,你总不能就跟我们这样站在院子里聊天吧?不管事情怎么解决,上门的总还算是客人么。”
奶奶只好把他们让在院子当中的小桌边坐下,然后照例吩咐芹菜上茶。王先声从容不迫地坐了下来,周承甫和李云君却不坐,两个人到院门口站在大门后面,显然临时充当起了守卫,也可能是专门给王先声创造单独跟奶奶谈话的机会。
王先声啜吸一口茶水:“洪女士有好茶啊,听说洪女士喜欢看戏,今后想看戏尽管到戏园子赏光,过去不知道洪女士的底细,现在知道洪女士竟然是洪家班子的传人,不打不相识,今后我们就是朋友,戏园子你就当成自己的,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别的我不敢吹牛,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戏园子的贵宾佳客。”
我爹和奶奶过去都分析过,那家戏园子是国民党行动组的盘子,现在从王先声这儿得到了证实。尽管这样,戏园子毕竟还是戏园子,奶奶这个大戏迷还是经受不过今后可以随便看戏的**,也经受不起人家的吹捧,脸上顿时光彩熠熠,说话也客气多了:“你的好意我领了,那我今后也就不客气了。”
王先声哈哈大笑:“洪女士跟我客气,就是看不起我,再说了,过去我们不是也一直在友好合作吗?我可一向没把洪女士当外人啊。”
我断定奶奶是一个不经捧的人,人家几句好话就把奶奶的底细给掏了出来:“友好啥呢?说得好好的,日本人的纸一张一块大洋,我给你们多少纸了?都是日本人的,你们不讲信用,上一次我把日本人火药库的图纸都给你们弄来了,结果他们不给钱,还说我把图纸没有单独给你们,先给了旁人。话说回来,不要说我没有给旁人,就是我给旁人看过了,你们事先也没有说凡是日本人的纸,不能给旁人看啊。”
王先声连忙解释:“洪女士,你别生气,这是他们不对,你说得有理,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也给你道个歉,这件事情肯定是他们不对。你说得对,不要说你给没有给旁人,即便给了,最终还是把图纸交给了我们,我们事先也没有约定从日本那里偷……拿来的东西不能给旁人,必须单独给我们,也可能这中间有误解,可不是信用问题,我们一向是最讲信用的,我们代表的是国民政府,政府咋能不讲信用呢?”
奶奶说:“还是你讲道理,他们要是不赖帐,我也不会……”还好,说到关键时刻,奶奶猛然醒悟过来,此时绝对不能承认偷钱的事,承认了还不上,更麻烦,所以话到嘴边又走了旁路:“即便他们赖账,我也不会做那种事情,我真的没有偷你们的活动经费,你刚才说有证据,你把证据拿出来,只要能证明确实使我做的事情,我一定承担,该退钱呢还是该还钱呢,我卖房子卖地也要给你们还上。”
王先声轻咳一声,话说得到位极了:“既然洪女士把话说到这里了,我相信洪女士的话。我们三番五次来找你,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请你多多谅解,毕竟那些钱是国家用来抗日的,在我们手里没有了,既没办法给国家交待,也没办法给国民交代,那里面每一分钱,都是老百姓流血流汗交的捐税,他们这些人,”王先声对着守在门口愁眉苦脸的周承甫、李云君扬扬下巴颏,“自有党国法纪处置,今天来,只是希望今后跟洪女士还能继续合作。”
王先声的一番说辞,令奶奶满面赧颜,虽然还支支吾吾地否认偷了人家的钱,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了愧疚和不忍:“王先声,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还要跟我继续合作,你们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你们的抗战经费丢了,虽然这事情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可是抗战是大事情,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补上,不管咋说不能叫他们两个因为这事情挨处罚。”
王先声连忙谢绝:“不能那样,要是洪女士取了,不知者不怪,只要还给我们就成了,既然洪女士没拿,我们是国家的人,咋能叫洪女士替我们担责任呢,不成,不成,不能这样子。”
王先声这么一说,奶奶越发来劲了:“你们不是常说抗战救国人人有责么?就算我跟你们一起抗战吧,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们的经费给补上。”
奶奶这么一说,王先声便也顺水推舟了:“那就好,那就好,抗战救国,人人有责,洪女士不愧为洪家班子的传人。更重要的是,今后我们的合作还要继续,条件一切照旧,当然了,话这一回要说清楚,从日本人那里取来的东西,最好直接交给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隐瞒,你给我们提供的东西,我们经过筛选,重要的是要报告给上司的,要是别人知道了,东西就不值钱了。”
奶奶又一次上套了:“我也没有给谁,就是那一天日本人跟屁股追过来了,就是那个日本翻译二串子领上来的。当时情况紧急得很,我就叫三娃子把东西先藏了,刚好他爹回来,三娃子也怕东西叫日本人搜回去,就转给他爹了。”
“噢,事情是这样的啊,这娃他爹是干啥的?”王先声随口一问。
奶奶说:“也没有干啥,就是在外头跑个小买卖啥的,没有啥出息,整天忙乎也没见他挣几个钱回来。”
听奶奶这么说,王先声释然地打了个哈哈,接着又跟奶奶聊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奶奶要送他们,到了门口被他们坚决拦住了,说是怕被不妥当的人看到。他们走了之后,奶奶情绪有些焦急,连连骂了我爹好几次:“狗日的整天躲在山里图清闲呢,这都几天了,咋还不见过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