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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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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大事,吴红英要投水了!许会计和肖小安紧跟着飞快追去,又有两个村民加入了追赶吴红英的队伍。大家一边跑一边喊:“吴红英!红英!死不得!……”

吴红英真跑起来,就跟飞一样,所有人都追不上她。眼看着要追到了,吴红英也到了湖边,她毫不犹豫,从高坎上纵身一跃,湖面上登时溅起一片大水花。

吴红英在水中乱抓乱刨,时沉时浮。几个人跳了下去救她,终于将她从淤泥里捞起来,又拖上岸。吴红英嘴里喷着泥浆,脸上、头上贴着水草,死猪一样地躺在湖边,嘴里哼哼着,也就剩半口气了。

吴红英躺在**,半夜醒来,看到她儿子傻呵呵地跪在门口。这儿子头往下垂着,一啄一啄的,头颈那儿像断了一样。这儿子跪了一夜,想让我原谅他哩。跪着就跪着吧,不争气的苕货,老娘要卖多少针头线脑多少棒棒糖才赚四千块钱,一想起就头疼,肖丙子这老杂毛的种不好呀!

金甜甜早上回村来找肖小安,看到他跪着,上前想去问个究竟,却看到小卖部门前那棵枫杨树下,有个人影在晃动。有些流雾,像水往东边流,刮的是西风,天有些凉了。再一细看,不看不打紧,一看,是一个人在那儿往上甩绳子,绳子另一头套在脖子上。金甜甜一个哆嗦,就大喊道:“有人上吊呀!有人上吊呀!”

打瞌睡的肖小安听到外头有人喊上吊,喊声凄厉。吴红英也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还是个女的在叫,有人在外头上吊。这可是咱的门口,谁要死不找地方,找老娘门口?昨天我投河,今天就有人学我上吊?不是嘲笑我吧?就起了床,对着下跪的肖小安一通叱喝:“小安,还不去外头看看,哪个在瞎喊!”

肖小安猛一惊醒,爬起来就往外跑,无奈跪久了,腿麻了,一个趔趄,头撞在门框上,咚的一响,屋一震。这么撞,那不更加苕!

“你给老子喝醉了么?死货!”

肖小安摸着脑壳,被他妈轰斥了出来,一眼瞅见是个男人在朝树丫上甩绳子,绳子已经搭上了树丫,正在绾结。又看见那个大喊大叫的女人,是金甜甜。吴红英因为投河,消耗了不少体力,一副大病初愈的歪相,出来就看见一个人影挂在树上,这多晦气呀,不是一般的晦气!吴红英冲过去,看见许会计也跑来了——他正在早起读唐诗,这是他每天的功课。几个人一起上去将那个上吊的人往上托,都认出了他,林三富!

“林老板,林老板,不要这样!”

吴红英顶着林三富的胯子,气咻咻地说:“林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咋想不开?”

林三富这才出声:“你们别拉我,我今天就死在肖丙子门口!死了给他们一家守门!……”

这个门守了,全家倒霉!吴红英托着林三富,对肖小安说:“拿刀来!割绳子!”

肖小安蔫蔫乎乎的,半天才明白他妈的意思。许会计也托住林三富说:“林老板冷静冷静,你死也得选个风水好的地方!”

吴红英大骂道:“姓许的,你家风水才不好,喂鸡鸡死,喂猪猪死!滚滚滚滚!……”

许会计被吴红英撵开了,金甜甜去解绳子,说:“林老板,这是何必?!”

肖小安找来了一把镰刀,嗖的一下,将绳子砍断了,又嘭的一下,林三富像个秤砣掉下来,回到了人间,呜呼哀哉地呻吟着望天。但金甜甜看到林三富在用眼神与她招呼时,有一个怪笑。

在村里早巡的洪家胜也闻声而来,问明情况,劝林三富说:“林老板,你是有身份的人,以这种方式讨债,不值嘛。”

林三富躺在尘埃里,有气无力地说:“活腻了呗。”

许会计说:“今天不是甜甜发现,你早就见阎王,拖到火葬场烧了。”

林三富说:“老许,你的意思,我还要感谢甜甜的救命之恩啰?我寻死不是来感谢别人的。”

黄秋莲提着在园子里摘的青菜,过来看热闹,从中插了句嘴:“哟,又是投水,又是上吊,我孙子家热闹得像过年呀。”

吴红英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冲着黄秋莲说:“黄秋莲,你这是人话?”

黄秋莲说:“姑奶奶就想看下葬呗,咋啦?”

吴红英气得脸上五青六紫,叉着腰道:“你三番五次羞辱我,羞辱我们家,你仗着你家书记的狠就不得了么?多大个官,让大家评评理!”

黄秋莲说:“哟,赖上我了?”

洪家胜将黄秋莲撵走,“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回去做饭!”

黄秋莲还是乐呵呵的,说:“黄鹤楼上看翻船,天露湖上看起网,就看我孙媳妇怎么蹦跶!”

吴红英气得脑壳乱摆,夺过儿子手上的镰刀,端起一把椅子站上去就对着林三富上吊的那个树丫一顿乱砍:“叫你上吊的!叫你上吊的!你想死,去找肖丙子呀,找我,要逼我死呀!”

金甜甜问:“那丙子叔去哪儿了呢?”

吴红英挥舞着镰刀说:“实话告诉你们吧,肖丙子在南边搞传销!”

金甜甜来村里找肖家要钱,碰上林三富以死讨债,以为救了林老板一条命,可回县城的路上收到林三富一条短信:“谢谢你,我是吓唬他们的。”金甜甜开怀笑了。又在路上碰到鲁七宝,七宝告诉她,小安家没有钱还给林三富了,小安在镇上押单双,将钱输掉了。金甜甜想想有了主意,就给肖小安打电话。肖小安接到电话很警惕也很高兴,说,我转身找你你就不见了。金甜甜说,你妈在那儿,我不想多说。肖小安说,钱我没有分文。金甜甜说,我爸住院不会找你借一分钱,你放心。你能不能到县医院来?没啥事,请你喝个茶,吃个锅盔。肖小安说,好呀,好呀,喝茶吃锅盔我请你。两人就约好了在医院门口见面,可小安说医院门口太晦气,也不高档,你就不能选一个浪漫点的地方吗?金甜甜说,浪漫点的地方你请不起,你有多少钱,还穷讲究。来不来,不来算了!肖小安哪敢拒绝。

他推自行车出门,吴红英问他干什么去,肖小安说跟甜甜约会。吴红英说,哟,你一个赌博佬,她瞧得上?!肖小安说,那您郎嘎就等着!

肖小安骑车到了县城医院门口,东张西望,金甜甜出来了。肖小安从自行车篮中拿出纸包着的锅盔说:“甜甜,给!”金甜甜说:“锅盔冷了像棉絮,咋吃呀?吃锅盔要趁热吃,才外焦里嫩。你吃吧。”肖小安看着金甜甜,又看着医院牌子说:“你真不是找我借钱吧?”金甜甜说:“小安同学,一说钱你就五脏发抖,四肢抽筋。我就直说了吧,林老板打给你爸的五千块钱定金,是我们果品经销商行的,我今天是代表我们商行向你讨要,看你给不给我面子。”肖小安顿时大汗滚滚:“这个……这个,不谈钱行不行?谈钱太俗,我们吃高档的锅盔,就谈高档的话题,行不行?”金甜甜掏给他一张餐巾纸:“哈哈,看你的汗,你不用紧张,告诉我是不是赌博输了?”肖小安眼睛都直了,连忙否认:“你、你听谁说的?不要听人瞎说!”金甜甜紧逼:“是不是牛二棍的麻将室?”肖小安这时身子就抖起来。金甜甜说:“林老板没死成,他报案是可以的,就说是他的钱你赌博输了,你跑得了吗?”肖小安大喊冤说:“那个钱不是林老板的钱!”金甜甜说:“到时,只怕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我可以劝住他,他这人死都不怕,还怕报案!直接刑事案件,还牵出一大串,瓜连子,子连瓜,你一家三口只怕都得在牢里大团圆。另外,林老板说了还会到你家门口去上吊,他真死了,你家门口大树上有个吊死鬼,哪个女孩子还敢嫁过来,出门就是鬼,你肖小安只怕永远讨不到老婆了……”肖小安冷汗直流,说:“不要吓我,不要吓我!甜甜你说我怎么办?”金甜甜拿出一张纸来:“你想办法,找你妈将钱打给林老板,这是他的账号。”金甜甜拿出手机拨通了林三富的电话,故意当着肖小安说:“林老板吗?我是金甜甜,肖丙子的五千块钱,他儿子肖小安答应还给你,他是我高中同学,好朋友,他说话是算数的,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会哄我这个老同学,您郎嘎就先不要报案了,我求您郎嘎了。”然后对肖小安说,“谢谢你小安,就这样了,现在,我们去吃高档锅盔!”肖小安哪还有心思吃东西,骑上自行车苦着一坨脸说:“我回去筹钱呀!”

过了一天,林三富就打电话来告诉金甜甜,他收到了五千块汇款。金甜甜电话肖小安还是表示了感谢,肖小安说,那钱他妈藏在鲊辣椒坛子底下几年了,准备给他相亲的,是最后不能动的钱,但为了救儿子小安,她把这笔钱也拿出来了,按吴红英的说法,“肖家的盐罐子都涮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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