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放生(第2页)
罗从双提着灯笼晃了晃,灯下悬挂的小乌龟仅有巴掌大,看起来憨态可掬。她唇角微弯,走上前来:“郎君与六娘子快瞧,妾身原以为这乌龟灯与余杭的一样,都是用竹篾扎的,不想竟是活物,匠人的心思可真巧,连这也想得出来。”
沈映棠眯起眼睛,未看她一眼,吩咐品梅:“去查那个人叫什么,让田成即刻打一顿发卖了。传话下去,沈府容不下这等专会捧臭脚的东西!”
“是。”品梅应声快步离去。
沈映棠的声音不小,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那家仆被捂住嘴拖了下去,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些个本想讨好巴结罗从双的下人,此刻皆收起了心思,投来的目光意味深长。
罗从双脸色白了白,握着灯竿的手慢慢收紧。
“罗姨娘。”乌龟划动的四肢愈见迟缓,沈映疏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快松开,乌龟要死了呢。”
此时,在前院待完客的沈熵携左氏步入凉亭,见此情形疑惑地问:“都围在这儿做什么?”不等人回答,他已看向沈映疏:“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你在让谁松开?”
罗从双回身含笑道:“妾身从未见过悬龟的荷花灯,便让下人捞起来瞧瞧。谁知下人蠢笨,小郎君与六娘子都在呢,却只捞给妾身一人,小郎君适才……”
眼看那只乌龟就快不行了,沈映疏提高嗓门,脆生生地插话:“父亲,《周易》里说:‘天地之大德曰生’。乌龟本来游得好好儿的,何必将它绑在灯下当作灯座呢?不如放了吧。”
“你还知道《周易》?”沈熵面露惊喜,欣慰地点头,“看来确实用心读书了,就依你的,全都放了。”
罗从双神色一怔,此前她提起从未见过北方的花灯,沈熵便特意吩咐管事制作悬龟灯供她赏玩,竟就这么放了?
候着的管家得令,已带人开始打捞灯笼,水榭里喧闹起来。
一行人落了座,丫鬟们便端着黑漆描金的托盘鱼贯而入。最先呈上的是一道过元夕节才吃的甜点,名叫“粉果”,用糯米和粟米磨粉制成,豆沙馅里调了枣汁,入口绵软甜糯。
沈映疏见丫鬟们都退到了凉亭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沈映棠见了,问道:“哪儿去?”
沈映疏面露难色,低头在她耳边道:“去如厕,阿姐要一同去吗?”
沈映棠嫌恶啧声:“快去快回,等下就上菜了。”
沈映疏点点头,飞快地跑了。等她追出去,上粉团的丫鬟才走到青石小径,她将人唤到边上,低声问:“这粉团还往哪些院子送了?”
丫鬟一脸困惑:“各位主子都在水榭,自然只送到了这里。”
沈映疏双手负在身后,清了清嗓子:“今日这粉团甚合我心意,你再去厨房多取些来,装在食盒里,本郎君留着晚上当宵夜。”
“……是。”糯食吃多了不好克化,更何况是当宵夜吃。丫鬟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依言去了。
不多时就送了来,沈映疏趁着四下无人,沿着垂须榕树投下的阴影快步离去。
夜幕渐沉,远处隐约的吵闹声扰得人不得安宁。墨染看着窗前静坐的背影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提七郎君要来的事了,平白让五郎君空等了这许久。
他悄悄挪近几步,说:“郎君,您别等了。都这个时辰,七郎君要来早来了。”
“谁说我在等他。”沈妄烦躁地将书册合上,垂眼看到了桌角上的木匣,已在那里放了一日。
他在期待什么!沈映疏不来……才是正常的。
这些,他都明白不是吗?
身上的伤毕竟还没好全,此刻所有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沈妄放下手中的书,他是该歇息了。
窗外却忽地传来一声轻响,沈妄起身的动作一滞,整个人定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户。只见那里探进来半个熟悉的身影。
沈映疏一手扒着窗沿,另一只手提着食盒,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双眼在夜色里亮晶晶的,带着点儿狡黠的笑意:“沈妄,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墨染看着呆愣的沈妄,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见到七郎君的瞬间,尽管面上仍是那副惯常的淡漠神情,但周身那种无形的紧绷感却悄无声息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