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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飞天大盗(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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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肯定地道:“肯定是李亿。这样便完全合上了。他拿了九鸾钗,因为醉酒后太过张扬,声明要卖掉这件珍宝,甚至还引来同昌公主打探,结果被盗贼盯上,盗贼一直尾随其后,寻机杀死了他,夺走了九鸾钗。”

裴玄静仔细勘察过李亿尸首,留意到一些细节,却又提出一个新的疑问:“但盗贼劫宝杀人,用刀用剑岂不更方便?李亿又是如何中了美人醉呢?我仔细检查过尸首,李亿口腔和鼻孔中均有美人醉的粉末,凶手应该是用沾有美人醉的衣袖、手帕之类,捂住了李亿的口腔和鼻孔,导致李亿吸入美人醉而死。”

案情重新陷入困境,几人一时无语。还是绿翘道:“既然想不出来究竟,不如先休息吧。”众人这才意识到夜已阑珊,于是决意各自去歇息。李言叮嘱了妻子几句,自离开咸宜观前往胜宅求宿。

鱼玄机毫无睡意,打算去书房收拾从鄠县带回来的温庭筠的诗稿。裴玄静便一同跟随前往。

望着一大堆的诗稿,裴玄静问道:“炼师打算如何处理这些诗稿?”鱼玄机道:“飞卿自己已经将词整理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将他的诗与词合成一本《温飞卿集》。”

裴玄静信手拿起桌案上的另一堆纸稿,仔细翻阅了数篇,问道:“这些都是炼师的诗作吧?”鱼玄机道:“我可不敢全部据为己有,最上面的几首都是绿翘作的。”

裴玄静惊讶地道:“是么?可是看起来……”鱼玄机道:“笔迹一样对不对?”裴玄静道:“文风也差不多,完全看不出是两个人做的。”鱼玄机叹道:“绿翘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她本来出身名门,后因曾祖父卷入了甘露之变被杀,他们全家被没入官中为奴,从此沦落。绿翘原本是裴夫人的婢女。我嫁给李亿为妾后,裴夫人便将绿翘给了我,本意是派绿翘来监视我,唉……”

裴玄静道:“但绿翘却与炼师一见投缘,情如姐妹。”鱼玄机点头道:“我们确实很谈得来。绿翘本来不识字,但人相当聪明,跟着我识字作诗不久,便能以假乱真。旁人都分不出是我写的,还是她写的。”深深叹了口气,“不仅如此,绿翘对我有恩。那时候,裴夫人经常借故打我,我一度非常灰心,天天以泪洗面,全靠绿翘从旁劝慰,才算挺了过来。”

裴玄静迟疑问道:“李亿就任凭裴氏毒打你么?”鱼玄机道:“裴夫人出身名门,娘家是有名的山西闻喜裴氏。

李亿一心思量着前途,哪里敢得罪她?有一次,裴夫人竟然追到鄂州,操着大棒朝我打来……当时我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没想到一旁的绿翘扑了上来,替我挡了那一棒。那一棒刚好打在了她腿上,从此以后,她便成了瘸子。这件事后,我意识到人生遇合,自有定数,姻缘也不可强求,这才回到长安,到咸宜观出家做了女道士。”

裴玄静道:“原来如此。炼师志趣高远,对这等负心汉子与好妒妇人,原本也不值得再放在心上。”她这话有很深的婉劝意味,结果却反而触动了鱼玄机的绵绵情丝。

一时之间,她耳边恍然又响起了李可及的歌声:“……虚阁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从书房出来后,裴玄静便跟着绿翘前往东厢房。绿翘道:“东厢房原本是彩羽道友的住处。去年炼师请画师来修补观内脱落的壁画,结果壁画还没有弄完,彩羽就跟画师私奔跑了。自从她走后,东厢房便一直空着……”一边说着,一边引着裴玄静进去。又道:“娘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便是,我就住在对面西厢。”临出门时,见裴玄静闷闷不乐,便顽皮地道:“若是娘子睡不着觉,后面有个院子,种满了梅花,娘子可以去月中赏梅。”裴玄静自知她是好意玩笑,竟然点头答应。

安置好裴玄静,绿翘心中犹自惦记着鱼玄机,短短几日内,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生怕她会伤心而想不开,便干脆抱了被褥,走到鱼玄机卧房外道:“炼师!”鱼玄机果然尚未就寝,忙过来开了门。

绿翘道:“我怕冷,今晚想跟炼师挤着睡,好么?”

鱼玄机立即意识到她的好意,不由得分外感激,道:“多谢你,绿翘。”绿翘调皮地道:“谢我做什么。我还得谢谢炼师肯让我进门呢!”走过去将被褥放在床榻上。

鱼玄机幽幽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绿翘回过头来,笑了一下:“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炼师挤在一张床榻上谈天说地了。”鱼玄机也勉强笑了一下。猛然之间,她隐隐约约觉得绿翘的话仿佛另有深意,不由怔怔地望着她,却见她正忙着收拾床榻上的被褥,并无异常。

夜色中的亲仁坊格外寂静。此刻,一个人影正如幽灵一般,在咸宜观外徘徊。咸宜观后墙处,突然出现了另一条黑影。他穿一身紧身夜行衣,头和脸部均用黑布包住,看不清面孔。黑影点地一跃,便轻松地翻进了后院。他似乎对咸宜观的地形极为熟悉,径直来到一棵梅花树下,从腰间取出一把小铲子,弯下腰来,刚挖了一下积雪,突然听见墙外有动静,急忙停下。后墙外,幽灵一般的人影正悄然经过。

黑衣人凝神静听,见墙外再无动静,思索片刻,便前院走去。他悄然无声地行走着,径直来到绿翘卧房外,刚伸手要去推门,却听见裴玄静在背后喝道:“是谁在哪里?”黑衣人大吃了一惊,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裴玄静急忙去追。到得后院,二人便交上了手,一番旗鼓相当的剧烈打斗。裴玄静三番五次欲扯下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巾,始终未能得手。那黑衣人料不到裴玄静一介女子,竟然武艺不弱,几次欲摆脱对方逃走,均被紧紧缠住,不能如意。情急之下,他从腰间取出一节短棒做兵器,迫退裴玄静一步,趁机用木棒在墙壁上一点,借力跃上墙头,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鱼玄机、绿翘听到动静,各举灯烛赶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裴玄静道:“适才有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闯了进来,可惜让他跑了。”

三女重新回到厅堂坐下。裴玄静告知始终无法入睡,想出来走走,却突然发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站在绿翘的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鱼玄机听了,不禁大为困惑,纳罕地问道:“黑衣人为什么要进绿翘的房间?”绿翘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何况我刚才不在房内,睡在炼师房里呢。”

鱼玄机沉吟半晌,才迟疑道:“或许……这个人……他……是冲我来的?”其他二女大吃了一惊。裴玄静忙追问究竟道:“炼师为什么会这么说?”鱼玄机道:“绿翘居住的西厢卧房,原本是我的卧房。她的卧房原先是紧挨书房的那间。去年入冬后,我因为怕冷,为了取书方便,就与绿翘换了卧房。”

绿翘惊魂不定,道:“难道是他?是不是他想来杀炼师为那恶婆娘报仇?”裴玄静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问道:“他是谁?”绿翘道:“李亿员外。”裴玄静看了一眼鱼玄机,见她心事重重,便道:“李亿已经死了。”绿翘道:“说不定他真的借尸还魂了。”说完已然觉得凉风嗖嗖,阵阵寒意,禁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裴玄静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道:“短棒!刚才那黑衣人使的兵器正是短棒!他肯定就是杀死坊正王文木的凶手!”顿了顿,又道,“这人武艺高强,身怀绝技,出入墙头如履平地,绝非等闲之辈,会不会就是扰得长安鸡犬不宁的飞天大盗?”鱼玄机与绿翘相顾骇然,齐声问道:“可飞天大盗来我们咸宜观做什么?”

今晚这事真是蹊跷离奇,裴玄静也无法回答,一时不禁联想起三个月前银菩萨于胜宅失踪、又神秘被埋在咸宜观黄金印下的情形。当时苏幕曾提过飞天大盗跃入了咸宜观后院,只是众人均想是内贼所为,认定是苏幕看错了。如今看来,苏幕所见之人与裴玄静所交手的黑衣人多半就是同一人。可正如绿翘所问,飞天大盗来咸宜观做什么?为什么来过一次后,还要再来一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过倒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来人真是飞天大盗的话,那么肯定不会是李亿了。且不论李亿武艺如何,唐朝尚武成风,士人好骑马、射箭、击剑之术者大有人在,且高手层出不穷。单说三个月前飞天大盗已经闹得长安不得安宁,而根据广陵刺史的卷宗,李亿当时还在广陵为官的。

当此情形之下,自是耿耿难寐。裴玄静突然提起想向绿翘学如何泡制**茶,绿翘虽觉奇怪,但还是特意教她煮了一壶。原来这**茶颇为麻烦,先是一年前将**洗净后晒干,再与茶叶混合,装在坛中,埋在地下,一年后方可取出;饮用前,先将**茶碾碎了放在一旁,再加水入茶釜煎水;当水开始冒鱼眼气泡时,加入一小撮盐;当水如涌泉般沸腾时,先舀出一勺水来,再将茶叶末子倒入茶釜中;等到泡沫四溢时,再将舀出的水加入茶釜止沸;等到水再次沸腾,才算大功告成。而这次的水,用的并非咸宜观内的井水,而是昨夜的雪水,自有一股独特的清冽之气。

有了这一壶**茶,时光似乎流逝得快多了,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郁难捱。绿翘这才知道裴玄静的深意,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等到天色一明,三女便急急赶到后院。后院空空如也,一派静谧,只有漂浮的渺渺雾气,恍然如梦境般迷离。怒放中的梅花掩映于晨雾中,风露晓妆,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

裴玄静走到墙根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墙壁上除了昨夜黑衣人用木棒点过的痕迹外,还有半个鞋印。鱼玄机道:“很浅的半个鞋印,像是有人从这里翻过墙。”裴玄静点点头,指着鞋印和木棒印迹道:“深浅差不多,说明力道也差不多,完全可以证明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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