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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目的底体系
道德的心情内含人类一切可有的目的,上面已经说过多次。而它又是除开主观的制约的,所以这等目的,都是各依它那客观的价值在这心情中发生作用。客观的价值高的就作用多,客观的价值低的就作用少,要在价值高的和低的中间选择一个的时候,必然是那高的占着了优势。因此种种目的就依它那客观的目的结成了上置和下属的关系。道德的心情就是一切可有的目的底上置和下属底体系。一切目的在这个体系中都是各自占着各自的位置。
除出价值高下,还有一种目的必须比之别种目的尽先实现的情形。目的底体系在这方面也有一定的次序。
各种的目的在道德的心情底内部是活力。它们都是向着一个集合的目的——实现善,共同发生作用。所以这个体系,又可以叫做目的底有机体。人格如果是道德的,就是这样的有机体。
讲起上置和下属底关系来,第一我们可以把目的分成了绝对的目的和相对的目的两种。绝对的目的是本身有价值的;相对的目的是透过它来实现绝对的目的的时候才有价值的。
人类底幸福是相对的目的。人类底幸福和快乐只有里面现出人类底积极价值时分才有价值,只有人格的价值是无条件的价值。这并不是什么“立场”,是事实。伦理学也像一切的科学一样,不能有相异而又相并的立场。凡是伦理问题都是事实问题。唯一无条件的价值是人格的价值,就是一个我们意识的事实。这是一个心理学上的事实,也是一个伦理学上的事实。透察这事实底妥当,是一切伦理学的透察底中心义。
康德曾把人格底无条件价值叫做威严(Würde)。富贵权势名誉智见等,虽然也有价值,但并没有威严。有威严的只有人格。
高的威严就是崇高,最高的崇高就是Majest?t(崇严)。道德的人格以外再没有什么崇高,神底崇严以外也再没有什么崇严。用这些字眼在别的地方,完全是人们底乱用。
固然,我们对于山岳,对于沧海,对于建筑,也感到崇高。但这种崇高,康德就已经说过,原是我们自己底崇高。是由我们晤对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们底本质远远超过了日常经验的我,被提得更高更深更广,觉得凝聚同时也觉得被解放;由这更高的我移入了对象,这些东西才方见得崇高的。被移入在崇高底对象的,并不是现实的我,是憧憬的我。所以我们晤对崇高的东西的时候,总是那么地感到憧憬的。这时我们感到的憧憬就是对于自己底伟大和广阔和自由的憧憬的摸索(参看《美学》)。
绝对的价值又可以简单地叫做“善”。康德说得好:“除出善意世界上再没有东西可以无条件叫做善了,就是世界外也是想不出来的。”这“善意”就是道德的人格。
这话里面有康德底发见。但人格底无条件的价值原是基督底教义,不管教徒几次不认账。
撇开民族所有的荣华和权势,而以民族各员所追求而且发见的人格的威严为眼目的时候,今日的所谓世界历史恐怕是要变色的罢。站在这个见地上看来,我们底时代到底是兴旺的时候呢,还是没落的时候?我们见过好些崇高的字眼都是用在利己的功利的目的上在那里迷惑大众。那样的用法越多,就使我们要把这个字眼所意谓的概念弄清的心越切。不然,恐怕会有成为麻醉人类的药绞杀人格的绳的危险;最吓人的事竟以“宗教”的名义做出来,不名誉的事竟以所谓名誉的名义做出来,而对于祖国的背叛,竟以爱国的名义做出来。
所谓祖国,所谓民族,所谓国民,是什么呀?还不是构成这些的各个人?什么财产,什么制度,什么设备,都只是对着人有价值,除开人就一切都是一个空。又什么叫做国民底伟大呀?外面的权力,富,和声誉都只是国民所有的福利,不是国民本身。这些东西底伟大不成其为国民底伟大。国民底伟大——总是国民底伟大。是各员底优秀,是道义的力,是自发的活动。这才是各员求自敬的努力,是丈夫的气概,是担当所信的抱负,是不在什么东西面前低头的真实。又是对于短小和卑贱的愤怒。不以这些做基础,民族就没有享受福利的权利。在以权力,富,和声誉顶替人格底伟大的时候,在以图谋这些东西底保存增进使得人格底威严萎缩没落的时候,是有这种福利倒反是遭殃的,是可耻的。
再今日多数人的所谓爱国是什么呀?中间固然也有知道真正爱国的人,但是多数所谓爱国者倒还不如老实的说罢——是要不来碰我和我阶级底增上慢,要来迎合我底虚荣,要来帮闲我底权势欲,再还投些物质的福利到我底袋袋里头来。
否则,索性把跟眩惑于外面的荣华的众人一起喊万岁一起喊畜生的都叫**国者,把以自己底所信为神圣,不顾忌传统和权力,以恶为恶的,都叫做卖国者,让许许多多的匍匐和屈从,所信底隐蔽和不信实,无威严和奴隶根性,都自称为爱国心傲然自大去罢。
最后人虽然并不叫嚣,却是对于这样的恶德都加以怯弱的容忍:对于礼拜权势,给有权势者以等于神的名誉,甚至在他死后还加他一种特制的“冥福”,的无意义的举动,我们却并不发什么抗议;对于权力者底往往俨然如神,受谄媚阿谀者围护簇拥,我们却并不红脸。
我们将要走到那里去呢?我们要在什么时候开开眼睛来呢?恐怕已经过时了罢。世界历史是世界审理。当罗马人成了奴隶的国民,礼拜外面的荣华,将人顶替了神的时候,恺撒底罗马就碎成了片片,为没有道义的力的野蛮人所**了。
第一,目的又因包容底大小而生价值底高下。包容广的自然比包容狭的价值高。但所谓包容底大小,也有种种的意义。最初当然是指数目底大小。假如别的事情同一,我们选取以少数人底宁福为目的的动机,就不如选择以多数人底宁福为目的的动机。
其次又是指强度和持续底多少。凡是目的有强而又持续的满足的,那目的就比相反的目的为高级。
最后最重要的是深。当那目的实现的时候,贯彻着享受它的人格底内奥,传达到全体的,那目的就比单单诉之于人格底表面和表面底一点的目的为高级。
无论什么目的,——什么能力,什么冲动,都有和它位置相应的权利。人无论如何不能以人工的方式压抑**神所给与的。这样的压抑和否定就是恶。不过在以人格全体底萎缩和否定为前提或者当结果的时候,一切种类的享乐和满足却也就是恶。某种冲动底满足是以它为高级冲动萎缩底征候而为恶;某种底享乐是以损伤人己人格里高级的东西的缘故而为恶。
当某一冲动满足的时际,总是这样,有这冲动在全人格底关联上有什么意义的问题起来。而这冲动对于别人有什么影响的问题,当然也被包含在内。
我们把直接跟五官底感觉结合的冲动和享乐,叫做“官能的”。官能的享乐——例如味觉底满足,也的确有它底权利。但是它只关涉着人格底表面的一部分,故若以口腔底享乐为人生底目的,人格就要萎缩成了表面的一部分。
同是官能的享乐,也是价值不等的。像新鲜的空气和体力底运用,当它使得我们底肉体有新鲜和健康的一般感觉时,——纵使把精神底新鲜和健康和它有密切关系的事情放开不谈,——也还是觉得它不是和一闪过去的口腔底享乐同类的。
文明人对于食欲底享乐所以要同更高级的东西结合起来加上一点遮盖,就是由于暗暗承认官能的享乐有下属的意义的缘故。食桌有食桌底礼仪。一家会食常常带有宗教的习惯。请客的时候,还拿美的和精神的享乐来和吃喝结合。一定要吃喝来陪伴我们精神的社会的会合,固然与其说它是食欲底精神化,还不如说它是精神底食欲化。但是除开以理想的目的为主,吃喝为辅的那种情形,专把满足食欲为主的情境来考量的时候,我们却不能不承认围绕它的礼仪之类有一种伦理的意义。我们都是不愿意纵吃喝的欢乐荒我们底思想的。我们都是讨厌一味讲吃的印象,要有一种超乎吃的东西,作为更高级的某物底代表,映在我们眼里的。
对于前述食欲的“遮盖”,这里还有我们在特种意义的羞耻心名下所要求的遮盖。这时所遮盖的,也是在人格内有着存在的权利的。“Naturalia?non?sunt?turpia”(自然的不怕羞)。我们即使知道某人和一切别的人一样有这自然的东西附在那里,也并不会觉得他底价值下落的。
但这官能的动物的东西,不过是人格底要素,必需下属于更高级的精神。它若直接露出在知觉上,不但我们眼里会减少了那人格底威严,就是那人自己也会感到了自己底下落。这就是所谓“羞耻”。
那么这官能的动物的东西底直接知觉为什么会特别惹人注目的呢?这就由于精神的道德的高级的东西,性质上都不是这样直接地闯到知觉上来的缘故。人底形体固然是映出精神的镜子。但在形体中特别适于表出精神的部分:面(其中有口和被称为“魂灵底镜子”的眼)和手,却在人体中不占多大的面积。所以人体若是不着衣服,空间上就要被官能的动物的东西占优胜。这个不平均,只有用露出面和手,把其余的一切部分都遮盖了的一个方法来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