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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2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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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蝉鸣聒噪不休,空气被烈日烤得微微扭曲。随着毕业季的喧嚣逐渐散去,那场牵动无数家庭心弦的公考大幕也缓缓落下。放榜那天,迟晏的手机几乎被涌入的祝贺消息挤爆。班级群、学习小组群、甚至一些久未联系的同学,都发来了惊叹与祝贺——他的笔试成绩高得惊人,面试表现沉稳得不像应届生,综合成绩在报考的市公安局岗位中位列第一。

毫无悬念,他考上了。

父母从老家打来电话,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反复说着“好孩子,给爸妈争气了”,父亲则在那头故作镇定地叮嘱“去了单位要踏实,少说话多做事”,但语气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迟晏平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他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纯粹而质朴的欣慰,那是属于“迟晏”父母的,对一个终于走上“正轨”、有了“铁饭碗”的儿子的欣慰。对此,他心中并无波澜,只是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对这个身份的原生家庭,有了个还算完满的交代。

与原主的告别,似乎在他一次次对内心杂音的漠视与剥离中,早已悄无声息地完成了。那个敏感、阴郁、差点走入歧途的灵魂,其残存的最后一点执念,或许就是一份对“正常”和“被认可”的渴望。而如今,这份渴望,以“公务员”这种最符合社会主流期待的方式得到了满足。迟晏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原主的滞涩感,彻底消散了。如今,他就是迟晏,一个刚刚考入公安局的、普通的大学毕业生。

入职通知很快下来,报到日期定在八月下旬。

报到那天,天空湛蓝,市公安局的大楼庄严肃穆,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口有执勤的民警,身姿笔挺。迟晏穿着新买的一套合身的深色便装,拿着报到材料,平静地走了进去。

人事处的办公室里冷气很足,带着淡淡的油墨和纸张味道。负责接待的女民警很干练,核验了他的材料,办理了相关手续,然后递给他一张流程单和一份厚厚的《新警入职须知》。

“小迟是吧?成绩很好啊。”女民警抬眼看了看他,语气和善,“先去后勤处领警服和装备,然后按单子上的顺序去各部门盖章,最后到政治处找李主任,他会给你分配具体部门和带教师傅。”

“谢谢。”迟晏接过东西,微微颔首。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就像一颗被投入精密齿轮系统的石子,按照既定轨道滚动。后勤处的仓库里弥漫着新布料和皮革的味道,他领到了四季警服、作训服、警用皮鞋、腰带、警衔标志,还有一个装着单警装备(手铐、警棍、强光手电、急救包等)的沉重腰包。装备入手沉甸甸的,材质坚硬,带着某种冰冷的、属于秩序和力量的气息。他试穿了常服,镜子里的年轻人身姿挺拔,深蓝色的制服衬得他眉目清晰,那股过于平静的气质在制服的约束下,奇异地融合成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然后就是捧着流程单,穿梭在不同的办公楼和科室之间。政工、纪检、法制、科信……一个个部门盖章,见到的都是匆匆忙忙却又各司其职的面孔。有人对他这个新人投来好奇的一瞥,有人只是公式化地盖章签字,也有人随口问两句毕业学校和考试情况。迟晏的回答永远简洁得体,态度不卑不亢。

下午,他最后来到政治处主任办公室。李主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鬓角微白,眼神锐利,有着长期从事政工工作特有的审慎气质。他仔细翻看了迟晏的档案和成绩单,又打量了他几眼。

“迟晏,心理学专业。”李主任放下档案,“成绩非常突出。按理说,局里近几年很重视专业人才,你这个专业,去刑侦支队搞犯罪心理分析,或者去派出所做社区心理疏导,都是对口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新警入职,按传统,还是需要先到基层一线锻炼,熟悉最基本的警务运作。你的意见呢?”

“服从安排。”迟晏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李主任似乎对他的干脆有些满意,点了点头:“好。那就先去光明路派出所。那是咱们市区的老牌所,辖区情况复杂,警情多,最能锻炼人。你的带教师傅是那里的副所长,□□,老刑警出身,经验丰富,就是脾气直了点。跟着他好好学。”

“是,明白。”

“明天上午八点半,直接去光明路派出所报到,找陈所。”李主任最后叮嘱,“记住,穿上警服,就是人民警察了。肩上有责任,言行有规矩。好好干。”

“是。”

走出市局大楼,夕阳已经西斜。手里多了一个装着警服和装备的大包,沉甸甸的。城市的喧嚣依旧,但迟晏看着眼前的车流人海,感觉却有些不同了。他身上这套还未常穿的制服,像是一个无形的标记,将他与这滚滚红尘中的秩序维护者身份绑定。

回到出租屋,他将警服一件件挂起。常服的挺括,作训服的耐磨,警徽的熠熠生辉。他抚过那冰冷的肩章和领花,触感真实。

这就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角色”了。人民警察。一个他从未体验过的、在绝大多数世界里属于“秩序侧执行者”的身份。有点意思。

第二天一早,七点半,迟晏就换上了夏执勤服,佩戴好警衔和胸徽、警号,仔细检查了着装规范,然后出门。他没有丝毫紧张或兴奋,只有一种准备进入新环境的平静审慎。

光明路派出所位于老城区,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五层建筑,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国徽庄严。院子里停着几辆警车和巡逻电动车。走进大厅,略显嘈杂,有来办事的群众在窗口排队,有民警快步穿梭,电话声、交谈声、打印机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汗味和纸张油墨味。

迟晏向前台值班民警说明了来意。值班民警是个年轻小伙,看了他的报到函,朝里面喊了一声:“陈所!您的新徒弟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旧款作训服、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约莫五十岁,寸头,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嘴角有深刻的纹路,看起来不苟言笑。他上下扫了迟晏一眼,目光在他肩章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洪亮:“迟晏?”

“是!陈所好!”迟晏立正答道。

“跟我来。”□□转身就走,脚步很快。迟晏立刻跟上。

他们穿过忙碌的接警大厅,走过略显拥挤的办公区,来到二楼一间挂着“副所长”牌子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堆满了卷宗、文件和一些□□,墙上挂着辖区地图和几张奖状。

□□示意迟晏坐下,自己也在办公桌后坐下,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才开口,语气直接:“李主任跟我打过招呼了,高材生,心理学。所里不缺写材料的,缺能干活的。在我这儿,文凭没用,成绩单没用,就看你能不能踏实干事,能不能扛得住。”

“明白,陈所。”迟晏应道。

“所里规矩,新来的实习警员,第一个月,跟着值班组,24小时轮班,接处警、巡逻、调解纠纷、看嫌疑人,什么都得干,什么都得学。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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