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3页)
“大人,今天所有的事,您全都算到了吗?”
“算什么?”庄和初漫不经心问。
看着庄和初理好衣摆,拿过一旁的手炉,拢进掌中,安然倚靠下来,千钟才凑近过去,压低着声,却压不住声里雀跃的兴奋。
“我可算是明白了!您让姜管家把我打扮成这样,又特意把谢参军带到这儿来,就是想让那店家当着他的面指认我,这样,他就能发现那俩巡街的官爷背着他想要贪功的事儿了。”
千钟越说越忍不住激动,满头珠翠随着叮当直晃,措辞也跟着雀跃起来。
“这种事儿,丐头们都忍不了,他堂堂谢参军哪能忍呀!他正需要个由头出气呢,您就在这时候把我这冤案往外一抛,谢参军立马就成咱们一伙儿的了。”
庄和初被她这一连串说书似的话逗出几许笑意。
他没有说她错,千钟便闪着一双明眸又道:“这主意能成,最要紧的,是那俩官爷。您来之前就得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在那包子铺里,您要不是能掐会算,那就是有千里眼了!”
她能看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庄和初已经一点儿都不意外了,却有一样还是出乎他意料的。
庄和初在轻轻摇晃的马车中定定看着那满是欢欣雀跃的人。
早年在蜀州道观时,身边皆是修行之人,修行之人潜心求道,都讲求一个超脱悲喜。后来入朝,身边又换成了俗世里最不能自在的一群人,人人的悲喜皆被外物左右,但凡表露出的情绪都经过一番矫饰。
就连孩提时的萧廷俊,被帝王家的礼数与风波裹挟着,最天真的年纪里,也从未有过一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时候。
是以庄和初还从未见过这样直白又炽烈的欢愉。
似乎是还没从方才的一波三折里缓过来,欢愉里还有些未及消散的紧张,就像做甜糕点时撒下的那一点点盐,不但没有破坏欢愉,反而将欢愉本身更浓烈地激发出来。
饱满至极,美得惊心。
庄和初看了良久,仿佛是怕自己的话音会碰碎什么似的,开口轻之又轻。
“你既都能看得明白,也不介意,你的清白是用这些不干不净的手腕讨回来的吗?”
“不干不净?”千钟不明白,懵然之间,那饱满的欢愉也消散了些。
许是车马颠簸,也许是方才在包子铺里说了太多话,庄和初清润的话音隐隐有些发涩,连带着那道一直拥簇在他眼尾唇边的笑意也不甚清透了。
“我方才说,那店家和官差利用京兆府的公权谋求私利,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利用了谢参军的职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这桩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案子,无论说到哪个讲理的衙门上去,只要击鼓升堂,一番条分缕析下来,必定当场就能还她个清清白白。
但京兆府偏就是个不讲理的衙门。
不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想要推翻京兆府已然封了卷的案子,可要比一刀杀死八个谢宗云都难。
诚然,探事司九监也不是个多么光明正大的衙门,比这更上不得台面的手腕他每日都不知要用多少,他倒是没什么,只是……
不知这些会不会玷污了她苦心坚守的那个清白。
人到底有没有下辈子,下辈子的福祸又究竟是按什么来算的,都不重要,要紧的是,这辈子能怀着个足够美好的愿景好好活下去。
现下,这似乎已是她唯一的愿景了。
庄和初在不下十种能实现这一结果的手腕中慎重比较之后,选了这相对最为干净的一个,她若仍有所遗憾,他便也只能从别处宽一宽她的心了。
反正,从前在道观里耳濡目染,什么天道承负、善恶有报之类的话,他也是能张口就来的。
可这会儿看着,她对此俨然没有半分不满。
叫他这么一比方,千钟总算听明白了,这怎么能一样?
“那恶事本来就是他们做的,再说,您要是不让谢参军明明白白知道他们和他不是一条心的,谢参军肯定得包庇他们,他们往后还会继续干缺德事儿,不知道还要多造多少孽呢!人这辈子造孽多了,下辈子都不能托生成人了。”
庄和初有点好笑,她说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来,比那些修行之人还要认真笃定,好像当真在哪里得到过验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