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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长安供职京兆(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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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是的,李商隐就是一个诗人,一个书生,总是这样不通时务,不懂世故人情。这样的人,哪怕你将他安置在某个重要的位子上,他一样有可能会干砸。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重规则、重政治哲学的权力场。适者方能生存,不适者勉强推上位,也会因自己的局限和固执而被规则边缘化。

何况,这是在晚唐,在一个风云变幻,靠铁血和强权、靠审时度势而又能与世推移方能活得好的时代。

可是,我们的诗人,依然不甘心,依然没有醒悟。

令狐绚的门虚掩着,不说进也不说出。他自知无趣,便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新的可能的人选。

这个人,便是后来在诗歌史上与李商隐并称为“小李杜”的杜牧。

杜牧是中唐著名宰相杜佑之孙,他早年便中进士,做过朝官,又做过几任刺史,但他依旧郁郁不得志。因为他的志向不在个人官位,而在大唐中兴。此时他正在长安做司勋员外郎。

杜牧早负诗名,这点和李商隐一样。也许正是出于这点念想,出于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与相互激赏,李商隐决定拜谒杜牧。

他写了两首诗给杜牧,一首为《杜司勋》:

高楼风雨感斯文,短翼差池不及群。

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惟有杜司勋。

登楼四顾,在这个风雨如晦、昏暗凄迷的时代里,我就像那翅短力微的鸟儿,赶不上同群。

你的诗刻意伤春又伤别,在这个人间,又有谁人比得上你?

“刻意伤春复伤别”,是说杜牧富于深情,擅长写那些有颓放色彩的离情别绪。毕竟杜牧曾自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里他将杜牧视为自己的同路人,他们一样擅长写离情别绪,一样“短翼差池不及群”,在这个需要淋漓大笔来濡染的大时代里,他们像两个异类。

如果李商隐视杜牧为这样一个深于情者的浪子,那是大大误会了杜牧。而且在杜牧心中,他向来是不以文人自居、不以笔杆子为意的,他的理想在光复大唐,在书写历史,在以武功建立不世之功勋。他有深情温软的一面,更有刚毅宏大的一面。而后者,才是他引以为傲并竭力追求的。

我不得不说,李商隐这个诗人,真是一个诗人。在他眼里,他还以为杜牧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文人。

杜牧那里,并未给出任何回音。而且我们翻遍了杜牧的诗集,也找不到任何一首写给李商隐的诗。

李商隐一定是碰了一个钉子。

他又写了一首《赠司勋杜十三员外》:

杜牧司勋字牧之,清秋一首杜陵诗。

前身应是梁江总,名总还曾字总持。

心铁已从干馍利,鬓丝休叹雪霜垂。

汉江远吊西江水,羊祜韦丹尽有碑。

如果在第一首诗中,他以“刻意伤春复伤别”引起歧义的话,这首诗中更有让人不高兴的地方。

尽管李商隐既赞扬了杜牧的文才,又赞扬了杜牧的武略;既说他久负盛名,诗文一定能流传后世,就像梁代的江总一样,而且他写的韦丹碑也定能与后人写羊祜的堕泪碑一样,垂名于士林。又说他的筹划切中时弊,已为治国所用,因此无须叹名未显达而白发空垂。

不得不说,李商隐的诗充满恭维。

但浅交不得吐衷肠。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在满篇的典故当中,我始终觉得李商隐缺少一点衷肠,读来终觉隔了一层。

但对杜牧来说,让他不快的应该是“前身应是梁江总”这句,江总固然诗名甚高,可他由梁入陈,由陈入隋,做了几任亡国之臣,这样一个没有政治节操的人,怎可与自视甚高的杜牧相比呢?

杜牧恨的是没有节操的人。早年他与牛党的牛僧孺交好,后来也一直没有变过。而李商隐误陷党争,无心游走在牛李两党之间,时人皆以此訾毁他的人品,难道杜牧不作如是想吗?

所以,李商隐依然没有等到回音。

也许,李商隐主动示好,也并非出于功利目的,那个时代的两大杰出诗人,晚唐双峰并峙的两大高手,如果能相交相契,该会放射出怎样耀眼的光芒,又将给文坛留下多少故事和佳话?可惜,我们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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