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第1页)
自闻枝记事起她的衣裙永远都短上一截,冬日是穿不暖的,可家中并不算拮据,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姐妹们时兴的衣裙首饰都会第一时间簪上,父亲喜爱美色,后院姬妾众多,可他们是看不到闻枝的,她未出嫁前一直被拘在院子里,听到最多的就是父亲从哪里买来了美妾,值一千金,那个姐妹又置办了新的衣裙,是金缕阁的。
直到那一日,母亲破天荒的给她送了衣裙首饰,然后带她和几位庶妹赴了武昌候夫人的赏梅宴,后来闻枝便被嫁到了国公府,或许她该知足,至少这里可以吃饱穿暖。
日子依旧平静,过了不久,府里就制起了冬衣,主子们的自不用说,早早就量好了,丫鬟小厮的却不用如此考究。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王氏这些日子一直把卢氏带在身边教导,这制衣房的差事就交到了卢氏手上。
冬月端着托盘看着上面摆放的两件冬衣,面色皱成了苦瓜:“夫人,我瞧自从上次,二少夫人怕是记恨上你了,这两件冬衣的棉花,一瞧就是旧的,瞧着很厚,却不暖和。”
闻枝并不奇怪,卢氏的性子实在算不上大方,给她使绊这子也算情理之中。
闻枝拿起棉衣瞧了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沉思片刻,问道:“听说过些日子嫡母要来府中拜见夫人。
冬月点头:“姑娘,你忘了,前些日子大姑娘还给你送过信呢?”
闻枝笑笑,柔声道:“我没忘,你打听着,等过些日子,我们去见母亲一面。”
冬月微微皱眉,夫人有什么好见的,最是刻薄不过的人了,但姑娘说见,定然是有她的道理,她点头应好。
日日留心起了这事,终于在一日午时后,将闻夫人盼了来。
闻枝得了冬月的口信,穿戴好便坐到青竹阁的花厅见客,闻夫人今日是特地来拜见王氏的,可王氏忙着料理家务,总会拖上半个时辰,闻枝便把她请到了自己这里来。
闻夫人年过四十,着一身豆青色对襟衫,外套象牙色比甲,下配洒金百褶裙,一身装扮素雅却不简朴,显然下足了心思。
闻枝抬脚走快几步,站定后敛衽行礼:“枝儿见过母亲,家中一切可好。”
闻夫人见到她便展开了笑颜,她生了一双杏仁眼,不知道的人瞧一眼便觉这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夫人:“快快起身,我和你父亲都好。
闻枝弯了弯眼,颊边梨涡便显现出来,她拉着闻夫人的手,走进花厅,又纷纷丫鬟们上茶的是茶,端点心的端点心,一通忙乱下来,闻夫人愈发高兴。
这些,可都是代表着这庶女对她的敬重,对闻家的看重,她饮了一口茶便不在喝,转而问起了闻枝在国公府日子闻枝。
闻枝挑选着答了,两人又叙了会话,闻夫人忽然叹道:“我们一却都好,只你大姐姐,她说到这里住了口,以帕掩面,不在多言。
闻枝微微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嫡姐早年相中一寒门举子,以死相逼,非君不嫁,父亲无法,又觉这书生文采斐然,非池中之物,便半推半就应了这门亲事。
可谁都没想到,这书生高中举人后一撅不振,接连几次落榜,时日一久,那书生没了斗至,整日在家中酗酒,还说是嫡姐命格不详,是个克夫命,自从娶了她后,无缘青云路。
如今,闻夫人爱女心切,自然要想法子周转,她看向闻枝:“我今日来见国公夫人,便是想托她给你大姐夫寻个差事,我瞧吏部就不错,国公爷不正是任职吏部尚书。”
闻枝轻轻笑道:“怕是不成,公公身居要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连府里的二郎都是考了科举,才任职翰林院的。
闻氏笑意微敛,心中升起不悦:“你这小丫头,外人不帮,我们还能不帮,闻家与国公府可是姻亲,她话里带着自得,神色也染上了倨傲。
自从这个死丫头进了国公府,她们闻家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就连上官的夫人对她也是礼遇有佳,自家四丫头也嫁到了伯爵府,这般想着,她有昂首几分。
闻枝叹道:“母亲,我在这国公府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不怕你笑话,我就连冬日的袄子的,都是絮了那旧棉花,穿都穿不暖。
“国公府高门大户,定然不会故意少我吃穿,只婆母事务繁多,想来也不是有意的。
闻夫人心里惦记着大女儿的事,心絮烦乱,见闻枝又向她诉苦,便只这个小丫头靠不住,她站起身来道:“罢了,罢了,和你说的也够久了,我去见见你婆母。
她说着话就要转身走出花厅,刚走两步便听闻枝在身后唤道:“母亲,我今日所说,你可不要外传,国公府是最重名声的,若是婆母因我落得苛待寡妇的名声,就是我得不对了。
闻夫人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庶女当真是没有出息,前怕狼后怕虎,难怪不得王夫人的欢心,随后胡乱应了两声就匆匆走出了青竹阁。
朝霞院内,凉茶换了又换,糕点都能吃撑,闻夫人揉着手里的帕子,眼睁睁等了一个时辰,从头至尾,除了小丫鬟在一边换了几轮茶水,竟无一人上前招待。
她面色难看,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这国公府欺人太甚,若不是为了她那苦命的女儿,她早就要甩帕离开了。
身边的张婆子见主母受此冷落,面色也有些愤恨,她是自小跟在闻夫人身边的,两人多年主仆情分,深厚难舍。
她眼珠转了转,在四周扫了一圈,见无人在场,看向闻氏低声道:“夫人,你可还记得三姑娘说的话?”
闻氏面露疑惑,看向张婆子:“她说了这么多话,我怎么会知道!”
“嗳,夫人,三姑娘说她是冬衣不暖和!”,这句话你总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