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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萧翻了个身,结实的臂膀堵住崔芜的抗议声。女帝气恼交加,偏又挣脱不开,张嘴在他上臂处留下一串小巧的牙印。
秦萧随她去,抵着她后脑,往自己颈窝里压了压。
一夜温存。
虽然入睡前经历了好一番挣扎,但比之以往,这是崔芜睡得最好最沉的一回。
这些年,她地盘越来越大,身份越来越贵重,及至登临皇极,世间再无人能左右命运,她却时有夜难安枕之感。
也曾设法调养过,如酸枣仁之类的宁神药物没少吃用,却见效不大。纵然入睡,也难免多思多梦。
有时梦见自己打落尘埃,重回娼馆污浊地,之前的雄图壮志、饮马山河,不过痴心妄想,大梦一场。
有时又见自己高居丹陛、衮衣冠冕,却是神情冷戾、面目全非。十二串玉旒垂下,遮住杀机四溢的眸子,金杯掷地,无数刀斧手从低垂的帐幔后奔出,刀刃齐下,将殿中一人砍成肉泥。
血流成河,她看清了那人死不瞑目的脸,赫然是秦萧。
每当这时,崔芜总会冷汗涔涔地惊醒,之后一两个时辰都再难入睡。
但她今夜睡得很好,黑沉香甜,无思无梦。
再次醒来,她懵然不知今夕何夕,盖因帐幔垂落,天光隔绝于外。床头一对残烛垂落累累红泪,像盛放的珊瑚花树,仍不知疲倦地亮着。
肌肉流畅的手臂搭在胸口,上臂牙印未消。崔芜盯了好一会儿,恍然记起是自己留下的,又顺着胳膊一路往上,不出所料瞧见秦萧沉睡的面孔。
她翻了个身,偏头端详着他,心里感慨他生得真是好,纵然年过而立,望之与二十许人亦无甚区别,且比之少年人多了一股说不出的气度。
横刀立马,渊停岳峙。
以往,她没少拿皮相打趣,但摸着良心说,玩笑话里至少有一半是发自肺腑的。
一时没忍住,凑上去在他眉心处亲了亲。
秦萧倏尔睁眼,一双眸子神光精亮,哪有半点睡意?
崔芜一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坦然咧嘴:“早啊。”
秦萧记恨昨夜放纵,捏住她腮上软肉,轻拧了把。
这二位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既然醒了,各自起身洗漱。潮星与初云早候在门外,听着崔芜唤人,端着水盆与牙粉进屋。
崔芜婉拒了武穆王服侍洗漱的要求,自己利索地刷牙洗脸,将拧得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刚睡醒的懵懂瞬间散去,她只觉头脑清醒,倦怠与疲惫被高质量的睡眠一扫而空。
“果然,睡眠才是最好的补药,”崔芜觑着屏风后的秦萧,自顾自地盘算,“要不,以后每晚召他侍寝?”
秦萧却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穿戴好袍服,转身见崔芜坐于妆台前,潮星捞起一缕长发,用梳子慢慢梳通。
他回想昨夜旖旎,忍不住情动心热,待要接过木梳,却被崔芜毫不客气地赶走。
“你那是梳头?分明是薅我头发玩!”崔芜老实不客气,“待会儿康卿要来请脉,要捣乱等晚上的。”
初云与潮星俱是抿嘴偷笑,被数落的武穆王脸上挂不住,在她鼻尖处勾了把。
“没良心的丫头!”
每日清早请脉是例行功课,康挽春赶到时,崔芜正与秦萧用早食。纵然贵为天子,早餐亦不见奢华,不过是淋了浇头的咸豆花,配着甜咸两味的胡饼、黄米糕、百花烧卖,再加两样酱菜。
崔芜吃东西挑也不挑,不是非山珍海味不可,但咸豆花必要配裹了糖渣的胡饼,换成甜豆花,则非咸口面点不佐餐。
一旁的秦萧耐心剥出一个完整的白煮蛋,送进她碗里:“你太瘦了,多吃用些,中午还是炖鸡汤?”
崔芜是爱喝汤水的,但连着喝了几日鸡汤,再不挑的人也会腻味:“能换个口味吗?”
秦萧:“那就换成鱼,鲫鱼炖豆腐,撒点葱花?”
只要不是鸡汤就行,崔芜没精打采地答应了。
康挽春在旁瞧着,心里微微纳罕。她不知如何形容,总觉得今日的女帝与武穆侯,比之昨日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诚然,天子待武穆侯素来亲厚,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今日格外不同,两人目光交缠,有种说不出的默契,谈笑间自成一国,旁人想插嘴也插不进去。
少顷,崔芜用好早食,唤人上前。康挽春收敛心神,搭住那根探来的手腕,凝目细诊。
“恕微臣冒昧,陛下昨晚睡得如何?”
“好多了,”崔芜实话实说,“一夜无梦,睁眼就是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