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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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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揉了揉额角,确认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是“老乡”的同时,更对其生出深重的怜悯。

身负傲骨却遭后宅折辱,心怀大才然而不得重视,仅仅一桩已是人间惨剧,何况她两样占了全?

“你父亲……”崔芜话说到一半,想起终究是秦萧的亲生爹娘,猛地一咬舌尖,好歹忍住了。

秦萧却看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他的眼神中透着洞悉和了然,仿佛一种鼓励,催促崔芜把话说完:“你父亲真是个混账王八蛋!”

秦萧略有点诧异,倒不是因为崔芜对生父不敬,瞧她如何对待孙彦,就知道这丫头嘴里憋不出好话。

只是他没想到,这玉京仙子般的人物,居然也会爆出粗口。

看来是由此及彼,物伤其类了。

秦萧低头喝茶,假作没听到。崔芜回过神,也若无其事地揭过这章:“既然被你父亲丢了,你是怎么寻回来的?”

“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秦萧淡淡地说,“母亲留下的遗物不多,这算是一件,他没舍得丢了,就当睹物思人。”

回忆父母相继离世绝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崔芜聪明地打住:“难怪兄长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早有人想在我前头,可惜了……”

秦萧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如果父亲不是那般刚愎自用的脾气,如果他能以更慎重的态度对待母亲的手稿,就会发现上面诸多技法都超出了时人智慧。

仿佛一个微不足道的支点,顺着深推下去,却能撬动时代进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秦萧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怅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崔芜:“我父亲不相信母亲,是因为她自小长在风尘之地,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这些,于兵事与技法上的见解自然会被当作异想天开。”

“但我现在知道,她不是。”

秦萧并未生出跳脱时代的超凡眼光,之所以能对崔芜的所思所想共情,乃至生出认同与怜惜,完全是因为他曾亲眼目睹亲生母亲是如何陷入类似的境地,忍受着傲骨被折断、尊严被凌迟的痛苦,终至无以为继,郁郁而终。

相应的,他原本持有与父亲类似的看法,认为出身风尘的女子受眼光和阅历所限,不可能拥有超越时代的学识与才具。

但崔芜打破了他的成见,让他知晓出身并不能局限一个人的胸襟与才干。

在亲眼目睹她平定华亭、攻破凤翔,用盐卤制豆腐,以新式军阵操练新军后,秦萧从所未有地意识到,他和父亲的傲慢与自以为是,曾经剥夺了一个人施展才华的机会。

那是她的憾恨,或许也是秦家和河西的。

幸好,崔芜出现了。

“手札所绘未能实现,大约是母亲平生最大的憾恨之一,”他下定了决断,“阿芜既与她所见略同,此物便暂且交由你保管吧。”

崔芜吃了一惊:“兄长,你认真的?”

秦萧抬眸看来,仿佛在问:我几时不认真了?

崔芜犹豫了下。

平心而论,这份手札是秦萧亡母所留,意义重大,她实在不该据为己有。但这上面所绘技法确实难得,尤其是最后的连珠火铳,价值何止一个城?

要她把送到嘴边的肉推回去,她实在舍不得。

“承蒙兄长厚爱,却之不恭了,”崔芜咬了咬牙,到底收下贵比千金的手札,末了实在过意不去,有意从旁的地方找补,“兄长赶路辛苦,可用过午食了?”

此时正值日过中天,秦萧忙着赶路,莫说午食,就连早食都只随意啃了几口干粮充数。

遂摇了摇头:“尚未。”

崔芜总算逮到回报的机会:“那便在我府中用饭吧。上回说了,兄长再来,定要请你吃顿好的,今日正好兑现。”

秦萧笑了笑:“借阿芜的话,却之不恭了。”

***

崔芜入主凤翔有些日子,王府上下都懂得看人眼色,随着她的习惯,将之前铺张奢靡的习惯逐一改了过来。

“兄长不知道,我头一回在王府用饭,那厨子还专门拟了张菜单呈上。我一瞧,好家伙,竟有二三十道菜,干果、鲜果、蜜饯、冷盘、热菜、汤羹、点心挨个轮过。这是当食材是他自家下的,不要钱是吧!”

这话在崔芜心里憋了许久,奈何平日里要撑住一城主君“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仪,不好寻人吐槽,生生忍到今日。

“我吩咐了将那些花哨靡费的东西都撤去,自我之下,凡府中女眷,每人每餐不得超过两菜一汤。若有客造访,也不过再添两道热菜,超过这个限度,自己出钱买菜,我可不伺候着!”

“兄长猜怎么着?那些女人金贵惯了,哪吃得这等苦,一个个在我院门口跪着嚎丧,这个说食不下咽,那个说没胃口,车轱辘话颠来倒去,无非是指责我苛待他们,连口饱饭都不给吃!”

崔芜的牢骚发泄起来没完没了,难得秦萧耐心好,听她喋喋不休也不觉得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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