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止不住笑(第2页)
来人,来人做甚。来什么人,沈安彻彻底底不想笑了,也后悔自己没憋住。会因为方才的放肆害了身边人吗?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又如何能憋住!
不出所料,果然在某处躲了一大堆宦官。不晓得他把人都藏在哪里,总是会游出一群乌压压的人。沈安不安想着:“犯事了。”
很快,不安转变为愤怒与委屈。
那群尖着嗓子的宦官,提着一只只倒挂的鸽子。鸽子死透了,血凝成块黏糊在雪白的羽毛上,褐的、黑的、红的,死不瞑目。它们瞪着眼珠子,鸽爪上缠绕着一封封信。
她认识这群鸽子,是她日日喂食、遛鸟,含辛茹苦养大的。
乐极生悲,她鼻头涌起酸意,四周都变得朦胧,又热又咸的液体从脸上滑下。她撅起嘴,眯起眼,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她不自主尖叫了一声,胸口很痛,还无法呼吸,一口气始终上不来,倒下前听见沈玄湛冷漠的声音:“好生照看公主,醒了禀告朕。”
梦中,斑驳的土地,裸露一处,堆雪一处……飞鸟,停滞的;树木,枯黑的;野草,枯萎的;人,孤寂的。
她梦见一少年,衣袂翩翩,长身玉立,右手手臂弯折,上面停着白鸟。
一人一鸟立于山巅之上,青山不朽,狼烟从远方袅袅喷薄。那人对鸟说:“去吧。”白鸟展翅飞出,无数只各不相同的洁白鸽子从土地中飞出,遮住大半天空,落下的羽毛如雪,少年站在‘雪’中。
她知道是谁,哭着跑过去,越跑却离他越远。
最后的最后,卫鹤笑着对她说:“对不起。”
沈安醒了,盯着帷幔低语:“对不起……?”她心痛得厉害,呕心沥血养好的鸽子一时之间全没了,是该对不起她。
宫人拨开帷幔,见她睁着眼睛,赶忙禀告沈玄湛。
“为什么要这样。”沈安眼神空洞,真伤到她了。沈玄湛回她:“朕抓了许多鸟,不知漏了几只,让你好生认认。”
“我只想和他说上几句话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这样恨他。它们都是我养的鸽子,不是舅舅的。”沈安绝望道。
沈玄湛不在乎那是谁的鸽子,也不讨厌卫鹤,反倒十分欣赏。只是,讨厌卫鹤和沈安走得很近,仅仅是这样而已。他看不惯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于是他阻挠这两个人,没有更深沉的原因了,只是看不惯而已。
“你离他远些,便什么事都没有。”沈玄湛抱着毫无理由的恶意,对女儿说道。
也就是说,沈安的信永远送不出去。
这事之后,悲喜交加于之季节变换,沈安大病不起。她没从床榻上起来,只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她本来就脆弱,要有人允许她脆弱。
她为自己考虑,决定做个自私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是掩盖不了的,她不要远离卫鹤,就算卫鹤会因此受罪。
对不起。
她又晕晕乎乎睡着了,睡梦中很舒服,什么也不用想。展明煜急得团团转,看着沈安醒醒睡睡却一语不发,甚至日夜颠倒的。很多事务都暂时搁置,十万火急的事只得由他作出决定。他只略懂兵法不懂政务,要了命了。
沈玄湛来过;卫青霓来过;各宫的妃嫔来过,他们各自带来太医、江湖郎中,都没什么用。展明煜只是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当然也没什么法子,不过觉着这一幕他曾经见过。
流光更是急地团团转,整日就是守着沈安。她泪眼婆娑,时不时喊一下沈安。
展明煜也是很急。
半夜,四下无人之时。他站在沈安床前,絮絮叨叨说着:“殿下,你醒着吗?看来没有,嗯,你怎么一下病倒了……我干了很多活,你快点醒来吧,我干不住了,求你了……”他把这几日历尽的风霜说了个变,沈安原本安逸的面容竟然皱起眉头来了。展明煜不敢再说下去,怕沈安给他一夜之间说死了,自己只能拉去陪葬。
“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地和阿鹤交代……”展明煜含泪道,忽地,他看见沈安嘴巴动了几下。那似曾相识的一幕就被展明煜想起来了。
当年,卫鹤从火海中爬出,被他救起来之后也是这样半死不活,军医均束手无策。展明煜为了躲懒经常去和小将军说话,也是提到他侄女才肯说话。
渐渐地,展明煜打开了卫鹤的话匣子。展明煜凭借着多活了几年的经验,不断开导他,居然让展明煜聊中用了。
展明煜一语不发地看着沈安,心道:“不会吧。”
他是因为这辈子作恶多端太多才碰上这两个祖宗的吗?展明煜面如土色,不过爱点小财,好点躲懒,仅此而已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做了哪些不可饶恕的罪孽。
展明煜念念有词,什么恨啊、什么泪啊、什么悔啊……吵得不停,沈安嘴角抽搐,头晕目眩,却仍旧竭力骂道:“闭嘴……”
展明煜灿然一笑,可惜在黑夜中无人瞧见他的风姿:“收到。”
没死就行,人这一生总要经历一些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