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真相(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阿斯兰走了,去了前营,谷禾从那天晚上开始翻来覆去地想这些事情。白天干活的时候塔娜说话她总是听不见,小女孩大呼小叫手舞足蹈了她才看过去。

塔娜嘟着嘴斜着眼睛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看她,“怎么了嘛?阿斯兰刚到前营去没几天,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谷禾两只手在胸前乱摆,五官都挤在一起,“怎么可能呢?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当然不是了!”她看看周围,确定只有羊群“咩咩”地等待干草,“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啦。”

“那你怎么还去金帐看?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偷掀起来帘子探头探脑的,你这个南边城里长大的人都不知道我的眼睛有多好使,嘿嘿。阿斯兰那么帅,你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我也喜欢他,喜欢他的人多了,就是阿丽亚不让我去金帐。”塔娜自得,摆手轰了轰一直在她旁边吃草的大羊。“阿斯兰不在,金帐没有人,不用去打扫的。”

谷禾抱着干草,“我想和他说点事情。他去前营的时候,是不是很不高兴啊。”她又想起那天阿斯兰那双浅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他是个金尊玉贵的人,被自己这么一个身份低贱的人骗了,他当然会觉得是被戏弄了。况且这件事情还关系到他很在乎的,他母亲的事情,他没当场把自己拉出去罚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这样胆小的人,按理说,只要阿斯兰不惩罚她,她不应当去找他,可是谷禾心里觉得不对,她还是要把话说清楚。谷禾使劲把干草塞到喂食槽里,叹了口气。她也想当一个缩头乌龟,她甚至觉得自己是有点疯了,可能是在阿古如部待的时间长了,和这里的人们打交道的时间也长一点,阿斯兰在她心里好像变成了个能说话的人。

阿丽亚看她不对劲,问她怎么了?谷禾说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她希望自己不要牵连阿丽亚。年长的侍女耸了耸肩膀,安慰她,“不会的,他走之前虽然看着心情不好,但是也没说什么,没有回来再罚你的道理了。他问你什么了?”

谷禾敷衍阿丽亚,说着没什么,或许是自己干活干的不好,把金帐打扫得不干净阿斯兰生气了。她心里打鼓,要是真的是因为这事就好了。

她一直留心前营的消息,又想看见哈日,自己好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出来,一边不想看见哈日,因为自己又害怕说出这些话惹阿斯兰生气自己被扔到荒地里。

又一队战士从柔州城里回到金帐里,谷禾听见队伍回来的号角声,探出头去看,火光照亮的地方有限,她看得并不真切,好像是哈日。她赶紧套上外袍往金帐跑,跑着跑着隐约看见有人在金帐前下马。

她到了金帐面前气还没喘匀,光亮从帐帘缝里透出来,金帐里有人。谷禾深呼吸了两次,牟足勇气,“主人,我是谷禾,我有点事情想和您说,不知道您能不能拨出点时间……”她越说声音越小,话没说完她声音就没了,她很少和这些贵人说话,觉得自己说话总是不礼貌,可她搜肠刮肚也不知道怎样说了。

她抬起头就看见阿斯兰,暖黄色的火光让他的面目看起来模糊又柔和,给了谷禾一点诡异的自信。

“说。”阿斯兰并没有给她进帐的机会。

“大汗,真的不是我有意想要骗您,更不是阿丽亚让我这样说的,您要是责罚就来罚我吧。”谷禾抬着头看着他,“那件事,我小的时候就不记得了,我娘把我从那板车上找出来之前的事情,我很多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是,我是走丢了,然后就被人抓走了。”她说几个字就顿一下,抿着嘴巴眼神慌乱,她在努力回想曾经的事情。

阿斯兰听到这里一把把她抓到金帐里,帘子随之合拢。

谷禾没站稳趴在地毯上,倒是不太疼,她跪在阿斯兰的脚边。“大汗。我到了塔族少说也有三月,从前我在南虞,我只知道大汗的威名,知道您的战功卓著,南虞的人们都说,您是一个嗜杀成性横征暴敛的人,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何况我还是一个假的公主,我只想活着。您一开始问这件事的时候,我没说实话,我害怕您会责罚我。我害怕我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忘记了,我就会冻死在草原上。”

“您说我可怜您,我怎么会呢?人生二十年,我一直都是最卑微的,若说可怜谁,我只能可怜我自己。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是您让我活下来,我才能逃过漠北的大雪,我感念您的恩德。我只知道那是一个黑暗、血腥的地方,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印象了。那道疤。”谷禾吸了一口气,“我也不记得是怎么来的。大汗不必在意,我已经活了下来,这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阿斯兰垂着眼帘晦暗不明地看她。

“我到了阿古如部,我认识了很多的塔族人。那些女人、孩子,她们称颂大汗的美德与心性,那不会是假的。大汗还让我们一户一户地去看家里缺什么,小黑羊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您对她尚且如此呵护……阿丽亚是和我说了些事情,恕谷禾谈及此处,若是您幼时也在团城那人间炼狱,大汗还能有今天的仁慈,我不觉得那道疤是您有心所致。”

“够了。你今天来就为了说这些废话!”阿斯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说我仁德,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认同?你自己说出这话,你自己信吗?”谷禾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出去。”

谷禾提高声音,“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活下来的人又有几个容易的呢?又有几个没有过去的呢?哪怕在南虞最富庶的地方,灾年也有人将自己的孩子当做菜人买卖的。大汗是做错了,可也不必介怀曾经的事情,如若您想问起您母亲,谷禾什么都不知道。如若您还为当年那一道刀疤的事情介怀,记住的人总比忘记的人痛苦,谷禾还请您忘了吧。”

她郑重地将额头碰到地毯上。这些话她想了又想,颠三倒四,终归说了出来。

“裴晋川,我让他生不如死;你还记得那个老女人吗,我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死;那使团的人,我让多少冻死在雪原上?你出去问一问,多少人死在我手里。”他像是和谷禾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