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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烟柳(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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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阅微眼底的笑意深了些,点了点头,将怀中的琵琶示意了一下:“方才那曲子,如何?是在播州山里听一位老歌师所奏,我依着记忆,略加改动。”

两人便在这暮春的庭院中,一如往昔般,探讨起方才的曲子。杜清臣品评其旋律的奇崛与意境的苍茫,鱼阅微则解释其中模仿芦笙、牛角弓等北方乐器的指法技巧。他们谈论杜清臣新近流传于外的几首诗,鱼阅微能精准地指出其中用典的深意与音韵的妙处;他们也聊起鱼阅微在播州记录的些俚曲野调,杜清臣则能从诗乐同源的角度,分析其古朴的生命力。

言辞往来,机锋暗藏,默契依旧,甚至因这分别三载的阅历与沉淀,使得他们的交流更添深度与广度。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青石板上,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回溯。

然而,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某些话题。没有提及那懵懂未明的情愫,没有追问彼此这三年的心路,更没有触及那个如今已入主东宫、权势日隆的名字——李湛。仿佛那是一个无形的禁忌,一旦触碰,便会打破眼前这脆弱的平静。

直到暮色四合,婢女前来掌灯,提醒用晚膳的时辰到了,两人才惊觉时间流逝。

杜清臣告辞,依旧是翻墙而归。只是这一次,脚步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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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时节,太子李湛在曲江池畔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春日宴。受邀者除却宗室勋贵、朝廷重臣,亦有如杜清臣这般以文才显名的年轻官员,以及部分如鱼玄理这般清流文臣的家眷。其意或在示恩,或在笼络,亦或,别有深意。

是夜,曲江池畔灯火如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彩舫游弋,觥筹交错,一派升平景象。

鱼阅微随着父亲赴宴,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妆容清淡,在一众珠光宝气的贵女中,反而更显清雅出众。她安静地坐在父亲身侧,目光平静地看着场中歌舞,偶尔与相熟的闺秀低声交谈几句,并不多言。

杜清臣作为翰林待诏,亦在席中。他的位置离主位不远,能清晰地看到端坐于上、气度雍容沉静的太子李湛,也能看到不远处那抹安静的藕荷色身影。他心中有些莫名的躁动,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边。

酒过三巡,筵席正酣。李湛忽而放下酒杯,对身旁的内侍低语了几句。内侍领命,躬身退下,不多时,便来到鱼玄理席前,恭敬地对鱼阅微道:“鱼小姐,太子殿下有请,移步水榭一叙。”

一时间,周遭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汇聚过来。鱼玄理微微蹙眉,看向女儿。鱼阅微面色平静,起身对父亲微微颔首,便跟着内侍,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离席向不远处一座临水的精致水榭走去。

杜清臣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看着那抹藕荷色身影消失在灯火阑珊的水榭方向,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水榭临水而建,四面垂着竹帘,夜风习习,带来池水的微凉与荷花的暗香。李湛负手立于栏边,望着池中倒映的灯火与星空。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他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带着少年锐气的皇子,而是沉稳内敛、威仪日重的储君。只是此刻,他看向鱼阅微的目光,依旧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深沉,那眼底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阅微。”他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鱼阅微敛衽行礼,姿态恭敬而疏离。

“不必多礼。”

李湛虚扶一下,目光落在她清冷的脸上,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

“还记得三年前,也是在这曲江池畔,你一曲《月下独酌》,技惊四座。那时孤便在想,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在这同样的地方,看最绚烂的烟火,享最尊荣的位置。”

鱼阅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殿下谬赞,陈年旧事,不敢劳殿下挂齿。烟火尊荣,非臣女所愿。”

李湛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更深的执念压下。他走近两步,距离拉近,他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如同冷梅般的馨香,这气息让他心头那簇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并非旧事。”

“守拙斋中与你论道,听你弹奏新曲;见你与杜十三争执,那般鲜活灵动;还有你离京前夜,我派人送去的那卷书册……这些,于我而言,从未淡去。这三年,我在长安,步步为营,你以为仅仅是为了这储君之位么?”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锁住她:“不,不全然是。我总以为,只要我站得足够高,手握足够的权柄,就能将那些失去的、想要的,都重新握在手中。包括……让你回来。”

鱼阅微心中微震,抬起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野心,有势在必得的决心,还有她看得分明的炽热。她看到了他眼底那簇幽火,那是在权力场中淬炼出的、冰冷而灼人的光芒。

李湛看着她沉默,以为她有所动摇,语气更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

“阅微,我知你心性高洁,不慕荣华。但东宫正妃之位,至今虚悬。我欲向父皇请旨,求娶你为太子妃。他日……”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昭然若揭。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位,他愿捧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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