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如豆上（第1页）

长安城永崇坊内，毗邻而居着两户人家。一户是秘书监鱼玄理府上，一户是杜陵杜氏的一支旁系，家主杜明远，官阶不显，性好风雅，与鱼玄理颇为投契。

鱼府有位小姐，闺名“阅微”，年方十三，却已显露出不凡的灵气与……几分被娇纵出的倔强。她承袭了父亲的书卷气，于诗书音律上极有天赋，尤其一手琵琶，虽年纪尚小，已弹得颇有章法，灵动非凡。

杜家则有位公子，名清臣，行十三，年已二十，虽一心向学，却因家道寻常，尚未取得功名，平日里多在自家书斋埋头苦读，或与三五同好诗文唱和，性子带着几分怀才不遇的文士特有的疏狂。

因着两家交好，鱼阅微与杜清臣自小便常在一处。起初是鱼玄理让女儿向年长的杜清臣请教诗文，后来便成了两人时常见面，不是探讨刚读到的奇文，便是切磋新得的曲谱。

然而，这般“切磋”，十次里倒有八次，是以激烈的争吵告终。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杜家书斋的轩窗大开着，杜清臣正埋首于一堆凌乱的乐谱与诗稿之间，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打着节拍。他昨日偶得一段奇崛的旋律，自觉妙绝，正苦苦思索如何填词，方能不负此音。

忽而，一阵清越灵动的琵琶声，如同山间泠泠泉水，自隔壁院落淙淙淌来。那曲调婉转起伏，时而如莺啼柳浪，时而如珠落玉盘，正是他苦思不得其门而入的那段旋律。只是经那素手拨弄，更添了几分鲜活气韵与难以言喻的细腻情感。

杜清臣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一股“被抢先”的不忿与急切取代。他“啪”地放下手中的笔，也顾不得整理衣冠，几步冲出书斋，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朝着那株老海棠树的方向喊道：

“鱼阅微！你且住手！”

琵琶声戛然而止。

须臾，墙头探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梳着双环髻，簪着细小的珍珠发饰，正是鱼阅微。她手中还抱着她那把心爱的紫檀琵琶，柳眉微挑，带着几分被打断的不悦：

“杜十三！你鬼嚎什么？惊了我的曲思！”

杜清臣扒着墙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理直气壮：

“你那曲子……从何而来？可是偷看了我昨日遗落在亭中的残谱？”

鱼阅微闻言，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小河豚：

“杜清臣！你少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自己才疏学浅，谱不出下文，听得我弹奏，便来胡搅蛮缠！这曲子乃我昨夜观星，心有所感，自行悟得！与你的破稿子有何相干？”

“自行悟得？”

杜清臣嗤笑一声，满脸不信，“哪有这般巧合？定是你瞧见了！快快还我！那旋律我尚需斟酌，莫要被你弹坏了意境！”

“还你？写你名字了么？”

鱼阅微抱紧琵琶，哼了一声，“落入我手，便是我的！有本事，你自己来抢啊！”

她说着，还故意伸出纤纤玉指，在弦上轻拢慢捻，弹出几个挑衅的音符。

“你！你这丫头！强词夺理！”

杜清臣被她气得跳脚，眼见说理不成，竟真的挽起袖子，作势要翻过那不算太高的院墙。

“你敢！”鱼阅微惊叫一声，抱着琵琶就从垫脚的石凳上跳了下来。

杜清臣仗着身高臂长，翻过两家院墙，一把抢过鱼阅微面前她刚刚按照自己想法修改好的部分曲谱，攥在手里：

“此谱还需斟酌！待某细细思之，改日再议！”

鱼阅微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半日的成果被夺，顿时急了，上前便要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