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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道制术中(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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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血雨腥风臻至顶峰、人人噤若寒蝉之际,一场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朝议,在宣政殿内激烈展开。而争论的焦点,竟意外地集中到了那个引发一切风暴源头的女子——鱼阅微身上。

这一日大朝,气氛较往日更为凝肃压抑,仿佛空气都凝固成了铁块。龙椅之上的李湛,面色冷峻,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鸦雀无声的百官。

首先发难的,依旧是门阀势力的残余代表。一位出身清河崔氏的御史,手持象笏,出班躬身,语气看似恭敬,实则暗藏机锋:

“陛下!臣冒死进谏!如今朝局动荡,根源皆因那宝月楼女子鱼阅微而起!此女乃前朝罪臣鱼玄理之余孽,身份卑贱,行踪诡秘,更兼蛊惑圣心,致使陛下行非常之举,朝野非议沸腾!此女不除,国无宁日!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速除此祸水,以正视听,以安天下之心!”

此言一出,立时得到不少门阀官员的附和。

“陛下!王御史所言极是!红颜祸水,古有明训!陛下励精图治,万不可因一女子而清誉受损,更不可因之而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啊!”

“陛下!那鱼阅微非但身份可疑,更听闻其于宝月楼内,竟敢妄议朝政,窥探枢密!此乃牝鸡司晨,干政乱国之兆!留之,后患无穷!陛下当断则断啊!”

其中,尤以一名崔弼的门生、时任礼部员外郎的官员最为激进,他猛地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象笏过顶,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陛下!臣受恩师崔公教诲,深知忠君报国之道!今陛下为一妖女所惑,行此…此行此雷霆手段,虽震慑宵小,然亦伤及国体!臣斗胆直言,此女便是那祸乱之源!陛下若不速下决心,将其明正典刑,臣…臣今日便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以血谏君,以全臣节!!”

说着,竟真的作势要以头撞击手中坚硬的象牙笏板!两旁侍卫见状,慌忙上前,死死将其拉住,朝堂之上一片混乱骚动。那官员犹自挣扎哭嚎,状若疯癫。

更令李湛心寒齿冷的,并非这些门阀官员的攻讦。

他们为维护自身特权与摇摇欲坠的地位,自然恨不得将一切罪责推至鱼阅微身上,欲杀之而后快。

然而,接下来出列发言之人,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心窝。

只见一名身着六品绿色官袍、面容清瘦、正是李湛近来着力擢拔的寒门官员——新任户部主事赵文康,颤巍巍地出班,躬身奏道:

“陛…陛下…臣…臣亦以为,诸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提高了音量:

“鱼娘子…虽…虽或有才情,然其出身风尘,又是罪臣之后,此等身份,实不宜…不宜久伴圣驾之侧,更不宜…不宜听闻国政机要。陛下推行新政,擢拔寒微,意在廓清政治,重振朝纲。然若因一女子而授人以柄,致使新政受阻,寒门蒙羞,岂非…岂非因小失大,辜负了陛下励精图治之心,亦辜负了…如鱼玄理公等前辈之牺牲?”

他偷眼觑了觑龙椅上脸色愈发阴沉的皇帝,硬着头皮继续道:

“为…为了新政大业,为了寒门士子之前程,为了陛下之清誉…臣…臣恳请陛下,忍痛割爱,将鱼娘子…妥善安置于宫外僻静之处,或…或令其远离长安,永绝后患。如此,方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使新政得以顺利推行啊陛下!”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竟有零星几位同样出身寒门的年轻官员,也纷纷出列,低声附和。

他们或许并非全然出于恶意,更多的是恐惧,恐惧因鱼阅微的存在而使得他们这些新晋寒门官员被贴上“幸进”、“依附妖女”的标签,恐惧来之不易的仕途因此断送。

龙椅之上,李湛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与背叛。

当听到门阀官员的攻讦时,他眼中只有冰冷的嘲讽;但当赵文康——这个他亲自从地方提拔上来、曾在其奏折上朱批“颇有乃父之风骨”、寄予厚望的寒门子弟,竟也说出这般言论时,他胸中那股一直被强行压抑的怒火,终于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

他没有立刻斥责那些叫嚣着杀人的门阀官员,而是将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死死钉在赵文康身上。

“赵文康。”

李湛开口,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朝堂上所有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砸在金砖地上,铿锵作响。

“朕,记得你。”

“三年前,你于陇西一小县为吏,因不肯与当地豪强同流合污,丈量田亩时秉公执法,反被诬陷贪墨,锒铛入狱,几乎瘐死狱中。是你那老母,徒步千里,头顶血书,跪于长安御史台外鸣冤。”

“是朕,看到了那份血书,派人彻查,还你清白,将你擢升入京,授你户部主事之职,让你参与这清丈天下田亩、触及门阀根本的新政!朕以为,你深受权贵迫害之苦,当最知寒门晋升之艰,当最恨那等倚仗权势、颠倒黑白、构陷忠良之行径!”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近乎剜心剔骨般的质问:

“可今日!就在这宣政殿上,朕亲耳听闻,你竟与那些昔日构陷你、恨不得将你置于死地之辈,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要将一个女子,一个同样被权贵倾轧、家破人亡、自身亦飘零风雨中的女子,推出去,作为平息所谓‘非议’、换取你们所谓‘前程’的祭品?!”

“你的风骨何在?!你的良知何存?!你口口声声为了新政,为了寒门,可你这般行径,与当年构陷你之豪强何异?与那些为了维护自身特权、不惜罗织罪名、残害忠良的门阀蠹虫何异?!”

李湛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声震殿宇:

“朕推行新政,擢拔寒门,非是为养出一群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为了自身前程便可牺牲无辜、向权贵摇尾乞怜的新贵!朕要的,是如柳文渊般耿介敢言、不畏强权之铮臣!是如沈知章般心怀天下、精通实务之干吏!是如…如鱼玄理般,纵身陷囹圄、斧钺加身,亦不忘社稷民生、坚守道义之本心!”

“若寒门子弟,一朝得势,便只知揣摩上意,明哲保身,甚至不惜以他人之血,染红自身顶戴,那这寒门,与彼门阀,又有何分别?!这新政,又有何意义可言?!”

“尔等今日能因畏惧流言,便要朕牺牲一弱质女子;他日,是否也会因权势诱惑,便背弃朕之托付,背弃这天下黎民之期望?!”

这一番斥责,如同道道惊雷,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不仅骂得赵文康面如死灰,汗如雨下,浑身抖如筛糠,几乎要瘫软在地,无地自容,更是让方才那些出言附和的寒门官员,个个羞惭满面,深深垂下了头,不敢与天子对视。

整个宣政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皇帝那如同金铁交鸣般的余音,在梁柱间回荡,震得每个人心神摇曳。

好的,这是根据您的要求,续写李湛在朝堂上痛斥赵文康之后,宣示其“以道制术”决断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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