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啼血(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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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中,烛火通宵达旦。
太医署圣手尽数被急召入宫,战战兢兢,轮番诊治。鱼阅微背上杖伤极重,皮开肉绽,筋骨受损,更兼内腑受创,又遭当众羞辱,急火猛攻心神,当夜便起了骇人的高热,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
李湛守于榻前,寸步不移。他望着那张血色尽失、生机渺茫的容颜,看着她背上那狰狞可怖、血肉模糊的伤口,只觉心如刀绞,似被千万利刃同时凌迟。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那寒意直透心底。
“阅微……撑下去……朕命你撑下去……”他嗓音嘶哑干涩,反反复复,不知是君王的命令,还是凡人最无助的祈愿。
高热灼烧之下,鱼阅微堕入了纷乱痛苦的迷障。她时而紧蹙黛眉,时而逸出模糊的呓语。
“……李湛……”她忽然极轻地唤了一声,恍若梦呓。
李湛浑身剧震,急忙俯身贴近:“朕在!朕在此处!”
鱼阅微并未清醒,仿佛只是在迷梦中与谁低语,声线断续微弱,却异样清晰:
“李湛……你莫要自责……我……从未真心怪责于你……”
李湛的泪瞬间夺眶,砸在她冰冷的手背。
“父亲的路……是他自家选的……忠君……报国……求仁得仁……他所求,不过一个海晏河清。”
“我今日之路……亦是我心甘情愿……并非……全然为了你……”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洞明与通透:
“你我面对的……从来不是崔弼……郑苇……卢云礼……或某一人……”
“是那盘根错节的陈规……是那积重难返的颓局……是数百年来……无数人共同编织的……天罗地网……”
“故而……自然也……怨不得……某一人……”
她仿佛在用最后一丝清明,为他卸下重负,亦为他们这孽缘纠缠,做一个终极的注解。
“你要……走下去……走你……注定该行之路……”
她艰难地动了动指尖,似欲指向某物。李湛顺着那微弱的示意,看到她即便昏迷,仍死死攥在手中、未曾松开的一卷染着暗红血迹的手稿——那是她未竟的《变法刍议》终章。
他颤抖着,极尽小心地,自她指间取过那卷染血书稿。
“……去做……你心底……真正愿为的明君……”
语声渐次低微,终至不闻。她再次沉入昏聩,呼吸愈发微弱难寻。
李湛怔怔地望着手中那卷浸透她鲜血的策论,又看向榻上气若游丝的人儿,她的话语,字字千钧,在他灵台之中轰然回响!
她直至此刻,仍在为他筹谋,为这万里江山思量!
她看得如此透彻!所恨非他李湛一人,而是这催生了无数悲欢离合的腐朽根基!她甚至……从未真正将家破人亡的血债,全然归咎于他!
那他长久以来的负罪、逃避、乃至试图借变法以“弥补”的心念,在她这番清醒到近乎残忍的剖白面前,显得何等可笑与渺不足道!
太医小心翼翼地剪开她被血污黏连的破碎衣衫,欲清理伤口。当那单薄脊背彻底裸露于宫灯之下时,李湛呼吸骤然停滞。
那上面,岂止是今日新添的杖痕?
交错纵横的,还有多年前她决绝求死时腕间留下的狰狞旧疤,颜色已淡,却依旧刺目;
有这五年来,她苦练左手琵琶,指尖磨出的薄茧与细微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