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惊雷（第5页）

他方才那番“讨价还价”，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固执，与他平日里帝王的形象格格不入，却莫名地……戳中了她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这八日，想必是极累的。

既要稳住朝局，又要暗中布局，还要应对各方明枪暗箭。

他方才汇报时，那强打精神却难掩憔悴的模样，她不是没有看见。

只是……住两天？

鱼阅微的心绪，前所未有地纷乱。

她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阴影，看着他因伏案而略显单薄的肩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毫无预兆地涌上鼻尖。

她鬼使神差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手。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他散落在榻边的、微凉的发丝。

那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一滴冰凉的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溅开一小朵水花。

她看着那滴泪，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何苦呢……”

"这条路…从一开始…不就是你自己选的吗…"

"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又是给谁做戏…"

这一夜，鱼阅微没有挪动他，也没有唤人。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案后，看着跳动的烛火，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直到天际泛白。

第二天，李湛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他怔了怔，抬头望去，只见鱼阅微已经起身，正坐在窗边，就着晨光翻阅着什么，神色平静，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巨大的庆幸。

她没有赶他走。

他遵守了“约定”，在宝月楼又滞留了一日。这一日，他不再谈论那些沉重的朝政，只是安静地待在暖阁里，有时翻阅她书架上的杂书，有时就那样看着她坐在书案前的身影。

而鱼阅微，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候，从书案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空白的、质地普通的手札。

她提起笔，沉吟片刻，然后，极其认真地，在第一页，写下了几个字：

《变法刍议》

然后，是细细密密的、属于她自己的思考。关于吏治澄清的可能路径，关于税赋改革的难点与突破口，关于如何平衡新旧势力，减少流血的策略……

她将平日里从李湛带来的文书和他话语中获取的信息，与自己过往的学识、以及那份属于鱼玄理之女的独特洞察力相结合，开始悄悄地、系统地梳理、分析、记录。

或许，只是为了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

或许，只是为了……在她与他这扭曲的关系中，为自己，寻得一方独立思考和存在的空间。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如同春蚕食叶。

暖阁内，一个沉睡，一个书写。

窗外，是长安城又一个寻常，却又暗流涌动的白昼。